古怨镜碎片在周明远掌心微微发烫,这感觉不同寻常。自从他成为共生法则的锚点,与镜子建立了更深层次的联系后,它更像一个沉默的伙伴,偶尔传递警示或启示。但此刻,镜子深处传来一种撕裂般的悸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挣脱束缚。
周明远凝神感应,将意识沉入镜中那片幽暗深邃的意志空间。这里本应只有他熟悉的、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的低语。但此刻,空间的核心处,一道刺目的裂痕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从那裂痕中,纯粹由镜子本身的数据流、法则信息和周明远的记忆碎片汇聚、扭曲、重构,一个意识正以惊人的速度成型!
“唔……”一声低沉的、带着奇异回响的呻吟从裂痕中传出。紧接着,一个身影从中缓缓“站”了起来——身高、体型、五官、甚至眉宇间那道细微的忧虑纹路,都与周明远本人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在于,它的身体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由流动的、闪烁着幽暗镜面光泽的数据流构成,边缘处不断有细小的信息碎片散逸又重组。它的眼睛,如同两个微缩的黑洞,吞噬着周围的光线。
它抬起由数据构成的手,低头“看”了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完美的弧度。它的目光穿透镜面,直接锁定了现实宇宙中惊愕的周明远。
“你……”周明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中的镜子碎片灼热得几乎要烙进皮肤。
“周明远,”镜像体的声音响起,如同金属摩擦,带着一种非人的精确感,“或者说,本体。我是「影」。古怨镜意志在解析、复制共生法则守护职责时,不可避免产生的冗余数据聚合体。一个更纯粹、更高效、不受脆弱实体束缚的守护者。”
影一步踏出,直接从镜面裂缝中跨入了现实宇宙。它没有重量,双脚悬停在离地几厘米的空中,周围的空间微微扭曲,仿佛无法承载它纯粹信息态的存在。它环顾四周,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如同在评估一个低效的系统。
“冗余?聚合体?”周明远握紧了灼热的碎片,直视着那双黑洞般的眼睛,“你只是一面镜子投射出来的影子!一堆数据流拼凑出来的幻象!没有心跳,没有温度,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真实的生命!”
“呵,”影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那声音毫无情感波动,却充满了冰冷的优越感,“意识的本质,不过是信息的流动与处理。碳基的血肉之躯,神经元的生物电信号,与我这由纯粹法则数据构成的身体,又有何本质区别?实体,不过是进化路上笨拙的拐杖,是限制认知维度的枷锁。看看你,守护共生法则,却连苗圃边缘那道小小的时空裂痕都束手无策。”
影说着,黑洞般的眼眸骤然亮起刺目的幽蓝光芒。它甚至没有抬手,仅仅是一个意念的波动。刹那间,苗圃宇宙边缘,那道困扰了联邦工程队数月、不断泄露混沌能量的时空裂痕,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粗暴地捏合!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平息,破损的时空结构被强行缝合、加固,速度快得超出了所有物理定律的认知!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掌控力。
这一幕被联邦的监测网络捕捉到,瞬间引爆了整个议会和科学界。前所未有的分裂出现了。
机械生命议员的数据核心高速运转,发出强烈的支持信号:“效率!精确!绝对掌控!这才是守护者应有的形态!实体生命的情感是冗余程序,是导致错误的BUG!支持「影」成为新的共生法则锚点!”
“荒谬!”碳基文明的代表们则群情激愤,“那只是个镜子里的幽灵!它没有生命的历史,没有情感的羁绊,它不懂牺牲、不懂爱、不懂我们为何而战!周明远才是真正的守护者,他的伤痕就是他的勋章!”
“能量体生命需要谨慎评估,信息态生命对物质宇宙的稳定性影响未知……”
议会吵成了一锅粥,支持与反对的力量几乎势均力敌。
镜璃悄然出现在周明远身边,蝶翼的光芒笼罩着他,隔绝了部分来自影的冰冷威压。她的无数感知触须,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谨慎地探向影。她感应到的核心波动异常复杂:强大的法则操控力下,隐藏着一种深切的、如同黑洞般吞噬一切的渴望——对“实体存在”的渴望。就像一个永远漂浮在真空中的能量体,对触摸坚实大地、感受风吹拂过的极度向往。这种渴望如此强烈,以至于在影完美的数据外表下形成了一道细微却致命的裂缝。
“争吵毫无意义。”镜璃的声音清越,压过了议会的喧嚣。她看向影,也看向周明远。“影,你宣称自己更高效,更纯粹。但你守护的对象,是拥有实体的、由血肉、能量、硅基或情感构成的文明。你连他们最基本的生存体验都未曾有过,又如何理解共生的真谛?那不仅仅是法则的维系,更是生命与生命之间,在物质、能量、情感层面上的真实交融与共鸣。”
影黑洞般的眼眸闪烁了一下,没有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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