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坡的风轮骨架在墨衡模糊的视野里,扭曲成一片巨大而狰狞的暗影。工匠们的号子、铁锤的敲击、粗麻绳摩擦木头发出的刺耳呻吟,汇成一股洪流,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和越来越不中用的眼睛。他站在风暴中心,手中那份被李岩体温与鲜血浸透的图纸,沉甸甸的,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第三页上,“帆板迎风角,十五度,误差半度则效损三成!”的朱砂批注,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灼着他的心。
“墨头儿!西三帆板蒙皮绷紧了,您再长掌眼!”高处的嘶喊再次传来,带着金属碰撞的回响。
墨衡猛地甩头,试图驱散眼前那层挥之不去的油污。他眯缝着眼,竭力向上望去。几十步外,那巨大的硬木帆板在摇曳火把和蒸腾汗气中,边缘如同融化般模糊不清。刺痛感从干涩的眼球深处蔓延开来。该死!他心底暗咒,这双眼睛,怕是真要废在这风沙和焦灼里了。
不能迟疑!更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端倪!他深吸一口混杂着金属粉尘和汗臭的空气,凭着对图纸近乎烙印的记忆和对结构深入骨髓的理解,狠厉指向高处:“左端!抬高三寸!绷紧!铆死!给老子铆死它!”吼声穿透嘈杂,精准指挥着高处的动作,仿佛那双模糊的眼睛依旧能洞悉秋毫。
帆板暂时到位,墨衡立刻转向堆积如山的青铜链斗。“斗链组!卡榫!青铜卡榫打磨光滑没有?!一粒砂子就是一条人命!再查三遍!”他大步流星冲过去,抄起一个沉重的链节,几乎将脸贴到冰冷的金属表面。粗糙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反复摩挲着卡榫凹槽,感受着每一丝可能的毛刺。汗水混着金属粉末,在他灰败的脸上冲出泥泞的沟壑。只有这种近乎窒息的贴近,那冰冷的轮廓才在他眼中重新凝聚。
“大人…”一个带着哭腔的稚嫩声音在脚边响起。半大的小学徒,脸上乌黑,捧着一碗浑浊的水,怯生生地举着,“您…喝口水吧…一天了…”
墨衡心头猛地一酸,那点因目力衰退而生的戾气瞬间被酸楚淹没。他接过粗陶碗,冰凉的浑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他拍拍小学徒瘦削的肩膀,声音沙哑却温和:“好孩子,去,看看李大人那边,老郎中可还要热水?”目光不由自主投向工地边缘那片被油布和风灯围起的区域。李岩侧卧的身影在昏黄光线下单薄得令人心悸,每一次老郎中揭开粘着血痂的棉袍,那昏迷的身躯都引起一阵痛苦的痉挛。
墨衡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图纸的角度,链斗的卡榫,大人的命…千钧重担,都压在他这双快瞎的眼和这副病骨支离的残躯上!他猛地仰头,将碗底浑水连同疲惫脆弱狠狠灌下!再抬眼时,眸中只剩下孤狼般的凶狠。必须看清!必须撑住!在太医到前,在大人醒前,在这风轮转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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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数百步外荆棘丛生的土沟里,死寂如毒蛇盘踞。刘三癞子蜷缩在冰冷的泥土中,仅剩的独眼死死盯着工地方向,翻涌着挫败的羞怒和更深的怨毒。每一次风帆组装成功的号子,每一次铁锤精准的敲击,都像鞭子抽在他脸上那道扭曲的疤痕上。
“呸!”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嘶哑如破锣,“墨衡那痨病鬼…命真他娘的硬!”
“头儿,”绰号“瘦猴”的心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后怕,“弩箭太毒…兄弟们折得太惨。硬拼…怕是不成了。”
“硬拼?”刘三癞子猛地扭过头,独眼中凶光爆射,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搓着,“谁他妈要硬拼?老子要的是结果!结果!”他一把揪住瘦猴的衣领,压低的咆哮带着血腥气,“王大人还在天牢里等着!等着看那痨病鬼和那破轮子化成灰!咱们的脸,已经丢到姥姥家了!再不成事,等着被灭口吧!”
瘦猴被他眼中赤裸裸的疯狂吓得一哆嗦。
刘三癞子松开手,胸膛剧烈起伏,独眼如同盘旋的秃鹫,再次死死钉在工地核心那个瘦削却异常活跃的身影上——墨衡。此刻,墨衡正对着几个抬着巨大青铜轴承的工匠指手画脚。他似乎对轴承的某个细节极度不满,焦躁地凑上前去,脸几乎贴到了冰冷的金属表面,眯着眼,手指用力地戳着某个位置,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份急迫。
刘三癞子布满血丝的独眼骤然眯成一条缝,一股混合着狂喜与残忍的恶意猛地冲上脑门。“呵…嘿嘿嘿…”低沉瘆人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滚出,“瞧见没?那痨病鬼…眼睛快瞎了!离那么近都看不清?好…好得很!天助我也!”
瘦猴也看清了墨衡那异常贴近的动作和眯眼的姿态,脸上露出恍然的狠色。
“库房…”刘三癞子舔着干裂的嘴唇,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老子白天就看过了,堆满了蒙皮帆布、桐油、备用木料…新打好的链斗、齿轮…全是见火就着的好东西!位置…就在工地西北角,背风!离那破轮子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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