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无声的分离中流逝。帐篷外,关墙之上似乎又响起了一声沉闷的雷吼炮响,遥远而压抑。墨衡充耳不闻,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眼前这碗浑浊的水中,凝聚在那柄简陋木柴刮片毫厘之间的移动上。每一次成功的刮取,都是对靖王毒计的一次无声反击,都是向复仇之路迈进的一小步。
汗水浸透了他的鬓角,手臂因长时间保持高度紧张的稳定姿势而微微颤抖。角落的地面上,那些被甩落的、失去了水膜保护的磷粉薄层,在昏暗光线下,如同一片片散落的、黯淡的幽绿鳞片,无声地堆积着死亡的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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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东缉事厂,幽室。**
烛火无声摇曳,在王承恩猩红蟒袍上流淌着粘稠的光。紫檀桌案上,那片来自诏狱、带着阴冷血腥气息的染血囚衣布片,已被小心地移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摊开的、墨迹尚新的口供纸。纸上,李德海的名字下,按着一个鲜红刺目的指印,如同滴落的血。
王承恩保养得宜的手指,正捻动着一串深紫色的檀香木佛珠,玉扳指与木珠摩擦,发出细微而规律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幽室里,如同毒蛇在沙地上蜿蜒。他低垂着眼睑,目光却如同淬了冰的针,一遍遍刮过纸上的字句。
【…淑妃娘娘…言道此乃南洋进贡之安神秘香…着奴婢收于小厨房柜阁深处…言道此物燥性大…切莫近火烛…】
【…靖王妃…前日遣心腹嬷嬷…赐下新炭…道是西山精炭…烟少耐烧…着奴婢…用于景仁宫熏笼…】
【…那香粉…靖王妃宫里的嬷嬷…曾言…若混入炭中…遇热化烟…有凝神静气之奇效…】
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打磨的毒刺,被李德海那老阉奴在“清净室”里,伴着血肉的焦糊气息,“吐”得干干净净。
“燥性大…莫近火烛…”王承恩的声音低沉缓慢,如同在冰窟里浸过,“混入炭中…遇热化烟…凝神静气…” 他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捻动佛珠的手指蓦然一顿,“好一个‘凝神静气’!这‘凝’的,怕不是陛下的龙体安康,‘静’的,是这大明朝的江山气运!”
侍立阴影中的张六,如同冰冷的石雕,刀疤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他微微躬身,声音沙哑如砾石摩擦:“督公明鉴。靖王府今日午后自西角门运出的炭灰,已着人细细筛过三遍。灰烬之中,确有未曾燃尽的、与那‘安神香粉’质地色泽一般无二的胶结残渣。已用锡匣封存,并着老供奉验看,言其遇热确会释放出无色无嗅之气,久闻令人气血渐衰,神思昏聩。”
“无色无嗅…气血渐衰…神思昏聩…”王承恩缓缓重复着,每一个词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的冰碴。他猛地抬眼,烛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瞳仁里跳跃,如同鬼火,“这哪里是香粉炭灰?这是**弑君**的慢毒!是悬在陛下头顶的无形铡刀!靖王…好一个至孝至悌的‘贤王’!他不仅要毁我北疆武备,更要蚀我大明朝堂根基!龙榻之侧,岂容此等豺狼酣睡!”
他“啪”地一声,将李德海那份按着手印的口供拍在桌案上,震得烛火一阵乱晃。
“张廷玉的血书是明枪,锦绣阁的香粉是暗箭,靖王府的炭灰是罪证!戚光那几路八百里加急,此刻怕是已把兵部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钉在了耻辱柱上!”王承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锐利,“证据链已成闭环!**此乃十恶不赦之谋逆**!非党争!是**倾覆社稷**!”
猩红的袍袖无风自动,一股森然酷烈的杀气瞬间充盈了整个幽室,烛火被压得低伏下去。
“给咱把网收死!”王承恩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靖王府内外,十二个时辰,明桩暗哨,给咱围成铁桶!一只苍蝇飞出去,提头来见!府内所有采买、仆役、亲卫,包括看门的老狗,全部盯死!他们每日吃什么、喝什么、倒出什么垃圾、送出什么书信…事无巨细,给咱记清楚了!尤其是…那些‘炭灰’的去处!”
“遵命!”张六躬身领命,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
“还有雁回关那只小虫子,”王承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座孤零零的帐篷上,“墨衡…他发现的‘磷毒’,是捅破这层窗户纸的第一刀!告诉咱们在雁回关的人,外围看紧了!这只虫子…暂时还不能死!他活着,他脑子里那些‘格物’之道,他亲手从磷粉里剥出来的硫磺,就是最硬的‘技术证供’!比一百份血书都管用!他若出事…”
王承恩眼中寒芒如电,直刺张六:“咱唯你是问!”
“属下明白!定保墨主事无恙!”张六沉声应道,额角渗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汗。督公对那年轻工匠的看重,超出了他的预料。
“去吧。”王承恩挥了挥手,重新捻动起佛珠,目光落回桌案上那片染血的布片和墨迹未干的口供,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风暴将至…咱家,要替陛下…把这紫禁城的天,洗一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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