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力…”
笔,从冰冷无力的指间滑落,滚在染血的草纸上。
墨衡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重重向后倒去,再次陷入死寂的黑暗深渊。唯有那块沾着他两次鲜血的、带着螺旋纹路的深青色钢件,依旧被他冰冷的手指死死攥着,如同握着他未尽的执念。
【深层意识防护力场进入最低维持状态…强制休眠深度:99%…】
“少监——!”赵德柱撕心裂肺的哭喊在狭小的窝棚内回荡,充满了绝望和无助。他扑到床边,颤抖着手探向墨衡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得几乎随时会断绝的气息,浑浊的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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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山工坊,锻铁区
皇帝的亲临与那一躬,如同滚烫的烙铁,在每一个匠人濒临极限的心头烙下了不屈的印记。工棚内,震耳欲聋的锻打声非但没有停歇,反而变得更加狂暴、更加密集!炉火烧得更旺,炽白的火焰几乎要舔舐到工棚的顶梁。汗水如同溪流,在古铜色、布满新旧伤痕的脊背上肆意流淌,滴落在滚烫的铁砧上,发出“嗤嗤”的声响,瞬间化作刺鼻的白烟。
赵德柱仅凭一只左手,抡动着比他身体还要沉重的大锤。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他嘶哑如破锣的吼叫,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疲惫、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恨意都砸进那通红的铁料里!
“给老子砸!对准了!心要狠!手要稳!火候就是命!亮白!就是那一下!砸——!”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铁砧上那根在凹槽模具中延展的熟铁芯轴,另一名匠人正用铁钳夹着烧红的外衬铁棒,在赵德柱锤头落下的瞬间,精准地套上芯轴!
“滋啦——!”
滚烫的铁料接触,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火星和浓烈的白烟!巨大的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赵德柱的左臂肌肉虬结贲张,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起,锤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外衬铁棒上!这一锤,不仅要完成初步的锻焊结合,更要借这红热软化之机,用蛮力矫正那微乎其微的弯曲!
“咚!”沉闷的巨响让地面都微微震颤。
铁砧上,那根结合在一起的枪管雏形肉眼可见地跳动了一下,通红的表面,一道微不可察的弧度被硬生生砸平了几分。
“同心规!”赵德柱喘息如牛,吼声却丝毫不停。
一个年轻匠人立刻扑上来,将一根特制的、带有活动指针的硬木规尺卡在尚未完全冷却的枪管两端,飞快地转动着雏形。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指针…微微晃动…幅度极小…但依旧存在!
年轻匠人脸色煞白,抬头看向赵德柱,嘴唇哆嗦着:“赵头…还…还差一丝…”
“一丝?!”赵德柱眼中瞬间布满血丝,如同被激怒的野兽,“在北狄狼崽子的心口上,一丝就是阎王爷的请帖!”他猛地夺过那根滚烫的枪管雏形,仅存的左手爆发出骇人的力量,竟不顾灼痛,将其狠狠摁在铁砧上!“烧!给老子回炉再烧!刘老六!你狗日的眼睛长在腚上了?模具卡槽给老子再紧半分!王二麻子!你控的火是娘们儿绣花的火候吗?要白!要透!要亮得晃瞎眼!给老子烧!”
他状若疯虎,仅凭单臂,竟再次抡起大锤,对着那根被判定为“一丝”偏差的枪管雏形疯狂捶打起来!每一次落锤,都伴随着他野兽般的嘶吼和飞溅的灼热火屑。周围的匠人们被这股疯魔般的狠劲彻底点燃,没有人抱怨,没有人退缩,只有更加狂暴的捶打声和淬火时升腾的浓烈白烟。废料堆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高,但新投入炉膛的铁料也从未停止。工棚,彻底化为一座用血肉意志对抗钢铁桀骜的熔炉炼狱。
就在这汗与火交织的轰鸣声中,窝棚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负责照料墨衡的年轻学徒跌跌撞撞冲进来,脸上毫无血色,手里紧紧攥着几张染血的草纸,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惧:“赵头!赵头!不好了!少监…少监他又吐血昏死过去了!他…他昏迷前…拼命画了这个…一直念着…念着‘水力’…”
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赵德柱抡锤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他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学徒手中那几张沾着暗红血点的草纸。
“给我!”他一把夺过,布满煤灰和烫伤疤痕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几张仿佛带着墨衡生命余温的纸张。
扭曲的线条…潦草到难以辨认的符号…几个刺眼的数字…还有那最后两个仿佛用尽生命写下的、歪歪扭扭的字——“水力”。
赵德柱的呼吸骤然停止。他识字不多,但这扭曲的图案和那两个字,如同惊雷般劈开了他因疲惫和焦虑而混沌的头脑!
水!力!
少监昏迷前,用命画出来的东西!是解决枪管量产的关键!是超越这血肉熔炉的希望!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巨大的责任感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疲惫和伤痛。赵德柱猛地将染血的草纸紧紧贴在胸口,仿佛捧着世上最珍贵的圣物。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工棚内所有愕然停手的匠人,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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