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旁边负责计数的老工匠嘶哑地报数,声音带着激动和难以掩饰的疲惫。
嗤——!
又一根锻打成型、暗红滚烫的枪管被墨衡用尽全力插入冰冷的淬火水桶!白汽冲天而起,发出尖锐的嘶鸣,模糊了他布满血丝却异常执拗的双眼。
就在这时,工坊沉重的大门被猛地推开!寒风卷着雪花倒灌进来,暂时压下了炉火的燥热。几个穿着深色棉袍、作工部小吏打扮的人影出现在门口,为首一人面白无须,眼神闪烁,正是工部虞衡清吏司主事的心腹,姓胡。
胡主事掸了掸肩头的雪花,背着手,踱着方步走进工坊,目光挑剔地扫过一片狼藉、热火朝天的场景,最后落在墨衡那狼狈不堪的身影上,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墨先生,好大的动静啊。”胡主事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官腔特有的拿捏,在一片轰鸣中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奉工部刘郎中之命,查验西山格物院所耗物料钱粮。陛下虽急令尔等造器,然国帑艰难,每一分一厘都需用在刀刃上。墨先生,把近三个月的物料支取账册,还有库房钥匙,都交出来吧。下官,要一一核对,看看可有靡费之处!”
工坊内的锻打声瞬间停滞了大半。工匠们愕然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脸上浮现出愤怒和不安。靡费?在这节骨眼上查账?分明是刁难!是釜底抽薪!
墨衡缓缓转过身,淬火桶升腾的白汽在他身后翻滚。他沾满油污和汗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淬了火的寒冰,冷冷地钉在胡主事那张看似公事公办的脸上。那眼神太过锐利,太过冰冷,带着一种无视官阶、无视生死的疯狂执着,竟让胡主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头莫名一悸。
“账册,没有。”墨衡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像生铁摩擦,“东西,都在干活。要查,”他抬起那只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沾满黑灰的手,指向炉火熊熊、锻锤轰鸣的工坊深处,指向那些堆积如山的矿石、焦炭和正在锻打的枪管,“自己进去看。”
他不再理会僵在当场的胡主事,猛地转回身,用尽全身力气,将铁钳中那根刚刚淬火完毕、还冒着丝丝白汽的青黑色枪管抽出,看也不看,递向旁边负责钻孔的工匠:“第九十七根!钻孔!要直!要滑!”
那工匠下意识地接过沉重的枪管,入手冰凉而坚硬,仿佛还残留着墨衡身上的热量和那股不顾一切的狠劲。他看向墨衡,只看到一个再次扑向锻炉、如同铁铸般佝偻却异常坚硬的背影。胡主事和他带来的人,被彻底晾在了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地站在风雪与炉火交织的门口,成了这铸造战场上一个突兀而讽刺的注脚。
**——**
京城,户部衙门深处一间不起眼的签押房。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账册的霉味和劣质墨汁的气息。陈元坐在一张堆满卷宗的旧书案后,正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飞快地拨弄着一架黄铜包角的紫檀木算盘。算珠碰撞的清脆噼啪声,如同雨打芭蕉,急促而规律。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直裰,毫不起眼,只有那双映着灯火、飞快转动的眼睛,闪烁着与这寒冷环境格格不入的精明。
他的手指修长灵活,在算盘珠上跳跃如飞,一行行复杂到令人眼花的数字在账簿上被迅速归拢、计算、勾画。他在清算的,并非户部的官账,而是通过隐秘渠道掌握的,京城及周边几大盐商、米行巨头近期的货物吞吐、银钱流动情况。每一个异常的数字波动,都被他敏锐地捕捉、放大、分析。
突然,他的手指一顿,停在算盘中央。油灯的火苗跳跃了一下,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他盯着账簿上某一页角落里用蝇头小楷记录的一条信息:三日前,通州漕运码头,三艘来自南直隶、标注“苏松白粮”的漕船,在例行查验后,未入京仓,而是由一小队京营兵丁押送,绕道城西,最终消失在通往西山方向的官道岔口。
陈元的眉头微微蹙起。京营兵丁押运本该入仓的漕粮?绕道西山?西山除了行宫、寺庙,便是…格物院!墨衡!他瞬间联想到了皇帝对西山的异常重视,那日夜不息的巨大声响,以及…工部那个胡主事今日突然跑去“查账”的举动。
一个模糊的猜测在他脑中迅速成型:皇帝在调用本应入仓的官粮,暗中支持西山的铸造!这绝非户部正途的调拨,否则无需如此鬼祟地动用京营押运绕道!是内帑?还是…皇帝挪用了其他款项?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巨大的风险!一旦被张廷玉的人抓住把柄,扣上一个“挪用国帑”、“靡费无度”甚至“图谋不轨”的罪名,后果不堪设想!
陈元的目光沉了下来。户部是张廷玉经营多年的地盘,清水衙门里也藏着无数双眼睛。他必须做得更干净,更隐秘,为皇帝,也为墨衡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堵上这个可能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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