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驾——” 王承恩强撑着站直身体,嘶哑的声音穿透风雪,带着一种悲壮的宣告。
御辇在漫天风雪中,向着奉天殿的方向缓缓移动。辇上的身影,在厚重的龙袍和冕旒下,单薄得如同一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枯叶。王承恩紧跟在侧,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赵琰,捕捉着他每一次细微的颤抖和几乎断裂的呼吸。风雪抽打在他脸上,混合着泪水,冰冷刺骨。
***
奉天殿内,炉火熊熊,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肃杀与寒意。
文武百官早已按班肃立。昨夜宫中惊变,皇帝再次呕血厥逆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遍了朝堂。此刻,人人屏息凝神,目光复杂地投向那空悬的龙椅。焦虑、猜疑、幸灾乐祸、兔死狐悲…种种情绪在无声中流淌。
张廷玉立于文官之首,玄色蟒袍衬得他面色愈发深沉。他眼帘微垂,仿佛在闭目养神,但微微捻动玉扳指的指尖,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昨夜乾元宫那浓烈的血腥、灰烬气息,皇帝那青灰如鬼的面容、微弱却诡异的“稳定”脉搏,以及最后那句“朝会照常”…这一切都像一团迷雾,笼罩在他心头。是回光返照的强撑?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诡谲?
他身侧不远处,新晋入阁、掌管户部的李岩眉头紧锁,忧心忡忡。他昨夜试图求见探视,却被王承恩以陛下需静养为由挡回。此刻,他只盼陛下能平安。
武将班列中,身着崭新甲胄的羽林卫指挥使戚光,身姿笔挺如松,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殿内群臣。他昨夜接到王承恩密报,已暗中加强了宫禁守卫,尤其拱卫奉天殿。新军火铳手,就隐在殿外廊庑的阴影里。
大殿角落,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低阶官服的年轻人,正努力缩着身子,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专注明亮,带着一种与周围官场油滑格格不入的纯粹好奇与探究欲。他便是墨衡,被皇帝特旨从诏狱赦出、破格擢入新设格物院的“奇技淫巧”之徒。此刻,他正偷偷观察着殿内巨大的蟠龙金柱和藻井结构,手指无意识地在袖中虚划着线条。
“陛——下——驾——到——!”
司礼监太监尖利而悠长的唱喏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殿内凝固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大殿正门!
风雪卷着寒气涌入。八名太监抬着御辇,步履沉重地踏入大殿。王承恩佝偻着腰,紧随在侧,脸色灰败,双手隐在袖中,却仍能看到袖口渗出的暗红血渍。
而御辇之上——
玄色十二章纹衮龙袍,沉重地覆盖着一具形销骨立的身躯。十二旒白玉珠冕旒垂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紧绷的下颌。那身影深陷在宽大的御辇中,仿佛被那象征至高权力的衣冠吸干了所有生气。他一只手无力地搭在冰冷的扶手上,指节嶙峋,苍白得如同玉石雕琢,却又透着一股死气。另一只手,则死死地、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力度,扣住了御辇另一侧的扶手,手背上青筋虬结,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仿佛要将那坚硬的金丝楠木生生捏碎!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死寂和病气,随着御辇的移动,弥漫了整个大殿。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炉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百官的心,随着那御辇每一次轻微的颠簸而沉下去,沉入冰窟。
御辇终于在丹陛前停稳。王承恩扑通一声跪倒,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高喊:“恭请陛下——升座——!”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样状态的皇帝,如何走上那九级丹陛?如何端坐龙椅?
只见御辇上那死寂的身影,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括般,动了一下。搭在扶手上的那只苍白的手,猛地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他竟是要凭这只手的力量,将自己从那深陷的御辇中撑起来!
“唔…” 一声极其压抑、仿佛从胸腔深处被碾碎挤出的痛哼,被冕旒的玉珠碰撞声掩盖了大半。
王承恩连滚带爬地扑到御辇边,不顾一切地用自己血肉模糊的肩膀顶住赵琰的手臂,几乎是半背半扛,将皇帝那轻飘飘却又沉重无比的身体从御辇上搀扶下来。赵琰的双脚落在地面金砖的瞬间,身体猛地一晃,如同风中残烛!冕旒剧烈摇晃,玉珠乱响!
王承恩拼死支撑,用尽全身力气托住皇帝腋下,嘶声低吼:“陛下…老奴…扶着您…”
赵琰没有回应。他低垂着头,冕旒遮面,无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只有那只死死扣着王承恩手臂的手,冰冷、坚硬、如同铁钳,传递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濒临极限的意志力。他迈出了第一步。脚步虚浮,如同踩在棉花上,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沉重感,仿佛每一步都踏碎了自己的骨头。
一步…两步…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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