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还杵这儿演什么‘高手寂寞’呢？” 她叉着腰，柳眉倒竖，“饭都要凉透了！老二，赶紧给我滚过来吃饭！多吃两碗，长点力气，省得下次被你爹一巴掌拍进地里抠都抠不出来！” 她目光一转，精准地落在萧翊身上，带着点狡黠和不容拒绝，“老四！别光顾着看你二哥，去，给你爹也瞧瞧！刚才那一掌硬碰硬，可别震着哪儿了。他老人家金尊玉贵，战场上受点伤那是荣耀，在家被儿子震出个好歹来，传出去多不好听！”
最后那句“老人家”和“被儿子震出好歹”，语调拖得长长的，充满了揶揄。
萧翊：“……”
“娘亲说得对！” 老四萧云芷麻利地给二哥手腕缠好最后一点布条，拍拍手站起来，几步就走到萧翊面前，仰起头：“爹，请您把手伸出来，放平，手腕向上。”
语气是学自空间里那些古医书上的标准句式。
他依言，将右手平平地伸到了女儿面前，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萧云芷伸出自己小小的、还带着点婴儿肥的手指，轻轻搭在了父亲手腕的寸关尺三脉上。她屏住呼吸，小眉头微微蹙起，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搏动上。
半晌，萧云芷的小眉头越皱越紧。她似乎不太确定，又换了个角度，指尖的力道加重了几分，细细体会。
“怎么了，芷儿？” 苏箐竹明知故问，语气带着点“看好戏”的促狭，“你爹这身板，在战场上可是能扛得住万斤闸的，总不至于被老二一拳打出内伤吧？”
萧云芷没立刻回答娘亲，她又仔细感受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收回小手，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还带着点……忧虑？
她抬起头，看向父亲的眼睛里充满了医者最纯粹的关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爹，” 她开口了，声音依旧是软软的童音，“您刚才接二哥那一掌，内力浑厚，刚猛无俦，震退二哥确实只用了很小的力道。手腕筋骨强健，气血充盈，并无丝毫损伤。”
听到这里，萧翊心下微松，甚至有点为女儿的精准判断而骄傲。苏箐竹却挑了挑眉，心道：重点来了！
果然，萧云芷话锋一转，小眉头拧成了一个小疙瘩，语气带着十二万分的认真和一点点……难以启齿？
“但是，”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如何表述这个“严重”的问题，最终选择了最直接的医书语言，“您的肾脉…嗯…应指沉而略涩，如轻刀刮竹，尺部尤显无力。此乃肾元亏损、精血不充之象。《云芷本草·脉象篇》有云：‘肾脉微涩，主精亏劳倦，房劳…呃…’”
小丫头背书背到这里，卡壳了，后面那句“房劳过度”显然超出了她这个年纪的理解范围，小脸微微泛红，有点不好意思往下背。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组织语言，用自己理解的最通俗的话，对着她那位高大英武、武力值天花板的亲爹，发出了灵魂诊断：
“爹，您…您肾气有点虚啊！是不是在边关打仗太累了，没休息好？还是受伤没养透根儿？” 她忧心忡忡地补充，眼神里充满了对病人健康的担忧，“这可得好好调理，不能仗着身体底子好就硬撑。肾为先天之本，主骨生髓，藏精纳气，若是亏虚久了，会影响根基，以后可能还会……”
她努力回忆着医书上的描述，小脸绷得紧紧的，试图找出更“严重”的后果来强调调理的重要性：“…会腰酸腿软！畏寒怕冷！头发也会掉得比较快！爹爹，您得重视呀！”
清脆的童音落下，院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噗——咳咳咳！” 正端起碗喝汤的老三萧云舟第一个没绷住，一口汤全呛进了气管里，咳得惊天动地，脸憋得通红。
被老四按着涂药的老二萧云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看看妹妹，又看看脸色瞬间变得无比精彩的亲爹，似乎完全无法把“肾虚”这个词和眼前这气势迫人的战神联系起来。
老五萧云墨眨巴着大眼睛，看看四姐，又看看爹，虽然不太懂“肾虚”具体是啥，但看哥哥姐姐们的反应，还有爹那瞬间僵硬的表情，直觉告诉他：有好戏看了！
苏箐竹憋笑憋得肚子疼，她努力板着脸，做出一副“你看，我就说有问题吧”的严肃表情，但眼底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萧翊：“……”
这位在千军万马中都能心如止水的战神王爷，此刻只觉得一股热气“腾”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萧翊、大夏王朝赫赫有名的战神、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翊王、刚刚还一掌轻松震退十岁猛虎小儿的武力天花板……被自己六岁的女儿，在全家人的注视下，诊断出了“肾有点虚”？！！！
这比刚才硬接老二那一拳，冲击力大了何止百倍！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解释，想说“为父在边关餐风露宿日夜奔袭那是为国为民”，想说“刚才接老二那一掌根本没用力”，可看着女儿那双写满了认真和担忧、绝无半分戏谑的眸子，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能说什么？说女儿诊错了？可那丝随着女儿指尖渗入的暖流，确实让他久经沙场、积年暗伤沉淀的身体感到一种久违的舒畅。而且，女儿背的医书条文，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尴尬沉默即将突破天际时，苏箐竹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走到石桌边，拿起一个干净的粗瓷碗，心念微动，碗里瞬间注满了清冽甘甜、氤氲着淡淡灵气的泉水。
“喏，听见没？咱家小神医发话了！” 她把碗塞到还僵着的萧翊手里，故意板着脸，眼底的笑意却快溢出来了，“赶紧的，把这碗‘箐竹泉特供’喝了，先补补你那亏虚的肾气！省得回头真腰酸腿软了，还怪老二把你打坏了！”
她把“肾气”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萧翊握着那碗冰凉沁骨的灵泉水，看着碗中自己那张窘迫到极点的倒影，再看看一脸严肃等着他“遵医嘱”的小女儿，还有旁边那几个憋笑憋得快要内伤的臭小子……
这位叱咤风云的王爷，生平第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家里，他的“威严”可能……大概……也许……真的需要重新定义了。
他闭了闭眼，端起碗，将那碗能洗筋伐髓、强健根本的灵泉水，仰头一饮而尽。
嗯，水是甜的。
心……是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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