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速不快,条理却异常清晰。那周老儒被问得一怔,捋着胡须,一时语塞。
萧云策不等他回答,继续道:“其二,先生言‘安抚民心,使其感念天恩’。然学生观北地流民现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妻离子散者众。饥寒交迫之下,‘感念天恩’四字,是否过于…一厢情愿?” 他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洞察世情的锐利,“管子有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与其空谈仁政,不如先解其饥寒之急迫,使其有活路,方能谈‘感念’二字!”
“你…你这黄口小儿,竟敢妄议圣人之言?放肆!” 周老儒士气得胡子直抖,面皮涨红。
萧云策不为所动,目光扫过另一位方才主张将流民编入厢军的官员:“其三,学生听闻王大人提议将流民编入厢军。此举看似一举两得,既可安置流民,又可补充兵员。然,学生请问王大人,厢军军饷几何?可足其养家糊口?流民多为农夫,骤然入伍,未经训练,战力几何?若军饷不足,人心浮动,岂非将一群饥民聚于一处,授之以兵刃?此非安民,实乃…养痈遗患!” “养痈遗患”四字,他加重了语气,如重锤击鼓。
那王姓官员脸色一变,张口欲辩。
萧云策却不给他机会,声音陡然拔高,:“学生愚见,赈灾安民,首在务实!其一,当以工代赈!疏导河道,加固城池,修建驰道官舍,凡官府所需力役,皆可招募流民,按工付酬!使其凭力气挣得活命之粮,而非坐等施舍,消磨其志!此乃《商君书》‘使民以功’之道!”
他侃侃而谈,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却绝非掉书袋,每一句都切中时弊。他袖中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那支温润的“山河笔”,心神越发澄澈冷静:
“其二,当开荒!鼓励流民于无主荒地、缓坡丘陵垦殖,头三年免其赋税!官府可贷予粮种、农具。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使其有恒产,方能生恒心!此乃《盐铁论》所倡‘安民富国’之基!”
“其三,严控奸商囤积居奇固然重要,然更需疏通商路,平抑粮价!官府可设常平仓,于丰年平价购入储粮,灾年平价售出,或设官市,以公平之价向粮商购粮赈济,而非一味打压,寒了商贾之心,断了流通之脉!《管子·轻重》篇早有明训!”
“其四,疫病防治刻不容缓!需派良医深入流民聚集之所,施药防疫,洁净水源,掩埋病亡。否则,饥荒未过,瘟疫又起,后果不堪设想!此非虚言,前朝大疫,十室九空之惨状,史书斑斑可考!”
萧云策的声音回荡在寂静下来的文华苑大堂。他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站在一群饱学宿儒之中,将赈灾安民的方略条分缕析,从经济、军事、农业、商业到医疗,面面俱到,既有先贤智慧为根基,又充满了务实可行的操作性。
那位周姓老儒士,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他张着嘴,指着萧云策,手指剧烈地颤抖着,想要反驳,却发现对方每一个论点都建立在无可辩驳的事实和清晰的逻辑之上,引用的经典甚至比他更精准、更切题。他引以为傲的满腹经纶,此刻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终于,在满堂针落可闻的寂静和无数道或震惊、或钦佩、或玩味的目光注视下,这位素来以清高自诩的老学究,“哇”的一声,竟当众吐出一口闷气,老泪纵横,指着萧云策泣不成声:“竖子…竖子欺吾太甚!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竟是被一个孩子活活“骂”哭了!
一时间,满堂哗然!
州学大儒张先生眼中精光爆射,看着场中那个在混乱与惊愕中依旧从容挺立的青衫少年。而大堂角落里,几个看似普通的文士打扮之人,眼神却变得异常阴鸷锐利,彼此交换着眼色,目光死死锁定了萧云策。
州府文华苑的一场“舌战”,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小小的清源县乃至整个州府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神童!真正的神童啊!十二岁少年,辩得州学大儒当堂呕血!”
“引经据典,切中时弊,条条框框都是安民良策!了不得!”
“萧家…是咱们县东头那个带着六个孩子的寡妇家?她家大儿子竟有这般本事?”
“听说那日文华苑,连张山长(州学大儒张先生)都惊动了,直呼‘宰辅之才’!”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萧云策的名字和他那惊世骇俗的表现成了最热门的谈资。
苏箐竹听着赵铁柱带回的消息,面上并无太多喜色,反而忧色更浓。树大招风。老大这一鸣惊人,固然扬名,却也彻底将他们一家推到了风口浪尖的最中心!
果然,平静的日子仅仅过了两天。
这日傍晚,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头顶,寒风吹得院中枯枝呜呜作响,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赵铁柱脚步沉重地走进院子,脸色比天色更加难看。
“夫人!”他声音干涩,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比前几日更深的惊悸,“查…查清了。那日在文华苑角落盯着大公子的几个人…是…是‘暗影卫’!”
“暗影卫?”苏箐竹心头猛地一沉。这个名字,在系统灌输给她的关于这个世界权力架构的知识碎片里,代表着最深的阴影——直属于皇帝,只听命于天子一人的秘密爪牙!臭名昭着,手段酷烈,是悬在百官和勋贵头顶最锋利、最无情的铡刀!萧景恒竟然能动用暗影卫来盯着他们?
赵铁柱重重地点头,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绝望:“错不了。他们身上的味道,那眼神…还有他们暗中联络的秘哨方式…就是暗影卫!萧景恒…他已经把手伸进陛下的影子卫队了!或者…这根本就是陛下的意思?” 这个猜测让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恐惧。“夫人…暗影卫盯上的人,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能全身而退的!下一次…来的绝不会再是试探,必然是…雷霆绝杀!我们…我们…”
他后面的话被巨大的恐惧堵在了喉咙里。
堂屋门口,萧云策静静地站在那里。显然,赵铁柱的话,他一字不漏地听在了耳中。青衫少年脸上,那份文华苑舌战群儒时的从容与锐气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越年龄的凝重与冰冷。
而在萧云策腿边,不知何时溜出来的老五萧云墨,正仰着小脸看着哥哥凝重的侧脸。他似乎感受到了那刺骨的危机,小手紧紧攥着他那支重新装填好毒针的“百变针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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