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镶金边的盐税总账被苏映雪摔在紫檀木案上，激起的细碎盐粒像一场微型雪崩，扑了满桌。聚丰商会顶楼花厅里死寂一片，十六位江南豪商代表盯着那本催命符似的册子，喉结滚动，冷汗浸透了绫罗内衬。
户部侍郎陆文渊脸上温润的笑意终于挂不住了，指尖无意识捻着青瓷杯沿：“皇后娘娘，账目或有疏漏，容我等……”
“疏漏？”苏映雪直接截断他，葱白指尖戳向账册某页朱笔圈出的条目，“永昌六年四月十七，漕运监造司报损官盐三十七船。”她抬眼，眸光淬冰，“同日，苏州黑市涌入精制淮盐两千三百石，经手人——”她忽然倾身向前，凤钗垂珠几乎扫到陆文渊惨白的脸，“是你陆家三房庶子陆明诚！”
满座哗然！几个老迈盐商直接瘫软在酸枝木圈椅里。
“娘娘！”陆文渊猛地站起，带翻茶盏，褐黄茶汤在苏映雪杏黄凤纹裙裾上泅开污迹，“这是构陷！陆家……”
轰——！
雕花木窗在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中化作千万碎片！裹着油布的火箭如嗜血毒蜂般射入，瞬间钉满锦绣屏风、梁柱、地毯！火油遇物即燃，华贵花厅顷刻沦为炼狱！
“护驾！！”侍卫长陈冲的嘶吼被烈焰吞噬。
浓烟滚滚，人影在火舌间扭曲奔逃。苏映雪被两名女卫死死按在包铜案几后，热浪舔舐着她的鬓角。混乱中，三道黑影破开浓烟直扑而来！为首刺客手中狭长苗刀毒蛇般刺向她的咽喉——目标明确，凤冠！
千钧一发，苏映雪猛地侧头，刀尖擦着耳廓钉入身后梁柱！火星四溅！她袖中滑出半枚暗沉铁鳞，边缘残留着早已干涸的褐色血渍——这是三日前影卫副统领拼死从运河沉尸怀里抠出的信物！
“逆鳞卫？！”苏映雪盯着刺客首领右臂皮甲上熟悉的逆鳞凸纹，心沉入冰窟。这标记她只在刑部绝密卷宗里见过，隶属靖难侯刘瑾豢养的死士！可刘瑾此刻明明该在刑部天牢！
刺客首领眼中掠过一丝惊诧，显然没料到身份被识破。他刀势更狠，一个旋身横扫逼退女卫，刀尖再次锁死苏映雪心口！“娘娘好眼力！可惜晚了！”
“娘娘低头！”陈冲浑身浴血撞破火墙，手中腰刀奋力掷出！
当啷！腰刀精准撞偏苗刀，刺客首领虎口震裂。苏映雪趁机滚向燃烧的博古架后，灼热气流几乎燎焦她的发尾。混乱中，她死死攥住袖中那半枚染血铁鳞，指甲深陷掌心。刘瑾在牢中竟还能遥控死士？这江南的水，比她想的更深！
“杀！一个不留！”刺客首领厉啸，剩余死士攻势更急。陈冲仅凭一柄夺来的短刀苦苦支撑，臂膀又添新伤，鲜血淋漓。
突然，一阵诡异的机械转动声压过火焰噼啪！
咻——！
一道乌光撕裂浓烟，快得超越人眼极限！并非射向苏映雪，而是——刺客首领的咽喉！
噗嗤！血箭飙射！
刺客首领难以置信地捂住脖子，嗬嗬作响，栽进火堆。剩余死士瞬间大乱！
“撤！”有人嘶吼。
死士们如潮水般撞碎残窗跳下。陈冲欲追，苏映雪厉喝：“穷寇莫追！先灭火救人！”她目光死死盯在刺客首领尸体旁——一支通体玄黑、仅三寸长的弩箭深深没入地板，箭尾雕刻着狰狞的逆鳞图腾，与刺客臂甲纹路别无二致！
自相残杀？灭口？！
陈冲扑灭火苗，小心翼翼拔出那支夺命小箭呈上。苏映雪指尖抚过冰冷箭身，逆鳞纹在火光下泛着幽光。她猛地抬头望向窗外混乱的街道，商贾奔逃，货物翻倒，几处店铺已被趁乱点燃，黑烟滚滚。
“娘娘，逆鳞卫已现身，此地凶险万分！末将护送您速回宫！”陈冲急声道，伤口还在渗血。
苏映雪却缓缓摇头，目光锐利如刀，从满厅狼藉扫过瑟瑟发抖的幸存商人，最后定格在陆文渊身上——他正狼狈地缩在倾倒的香炉后，官袍烧焦半幅，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早无半分世家公子的从容。
“陆侍郎，”苏映雪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残烟的呜咽，“这支箭，你认得么？”她两指捏着那支夺命的逆鳞小箭，箭尖还凝着血珠。
陆文渊浑身一颤，眼神惊恐地扫过小箭，又飞快垂下：“微…微臣惶恐…此等凶器，闻所未闻！”
“闻所未闻？”苏映雪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缓步上前，凤袍下摆拂过焦黑的地板，“可本宫记得清楚，去年工部军器监有一批特制‘蜂尾针弩’图纸失窃，追查无果。”她停在陆文渊面前，居高临下，将小箭悬在他眼前，“这箭杆所用沉水铁，只产自你陆家掌控的宜州官矿！”
陆文渊如遭雷击，面无人色：“娘娘明鉴！这…这定是栽赃！沉水铁虽产自宜州，可矿脉广布，民间私采……”
“够了！”苏映雪陡然断喝，凤眸寒光四射，“私采能炼出这等成色？能造出这工部密制的蜂尾弩箭？”她猛地转身，染血的凤袍旋开凛冽弧度，声音响彻整个残破花厅：“传本宫懿旨！即刻查封苏州陆府、宜州官矿！相关人等，全部下狱候审！江南盐道，由枢密院黑甲军暂代接管！”
“娘娘！不可啊！”几个依附陆家的盐商瘫跪哭嚎。
“拖出去！”陈冲一挥手，如狼似虎的侍卫立刻上前。
苏映雪不再看瘫软如泥的陆文渊，她走到破碎的窗边。楼下街道混乱依旧，黑烟笼罩了半个苏州城。她摊开手掌，那半枚染血的铁鳞和冰冷的逆鳞小箭静静躺在掌心，鳞片边缘与箭尾的图腾，在昏沉天光下几乎要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
刘瑾…陆家…逆鳞卫…还有那支灭口的蜂尾箭……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刚刚撕开一角，却已透出令人窒息的腥风血雨。
“陈冲，”苏映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加急密报陛下——江南有逆鳞，刘瑾恐非孤狼。”她顿了顿，指尖死死掐入那半枚冰冷的铁鳞，几乎要嵌进血肉里，一字一句道，“还有，查！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查清这蜂尾箭的源头！每一支，每一个经手的人！”
她目光投向更远处翻涌的黑云，心头巨石压顶。这仅仅是个开始，暗处的敌人远比想象的更狡猾、更凶残。而下一支毒箭，又会射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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