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书房里只剩下熏炉里香灰簌簌落下的细微声响。
陆文远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父亲。良久,陆文渊才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沙哑、意味不明的低笑:“呵……死了?”他指尖捻着那片薄绢,仿佛在掂量它的分量,又像是在感受那字里行间透出的血腥气。“死得好啊……死得真是时候。”
“父亲,”陆文远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张辰一死,其党羽必作鸟兽散!我们……”
“住口!”陆文渊猛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钢针扎进陆文远的耳朵里。老人抬起眼,那目光锐利得让陆文远心头一凛,瞬间噤声。“文远,你掌管府中暗卫多年,竟也如此天真?”陆文渊的声音冷得像冰,“张辰何许人也?那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硬生生在北境打出一片天的枭雄!他的死讯,会如此轻易地、用这种拙劣的方式,送到我们眼皮子底下?还是一个行事如此不谨慎、轻易就被城门小卒识破的‘商人’送来的?”
陆文远脸色一白,额头渗出冷汗:“父亲的意思是……这是计?”
“十有八九!”陆文渊将薄绢重重拍在紫檀木书案上,“假死惑敌!引蛇出洞!哼,张辰小儿,或者是他手下那个神出鬼没的影子,打的怕就是这个主意!想让我们以为他死了,放松警惕,甚至得意忘形,然后……”他眼中寒光一闪,“雷霆一击!”
他踱了两步,走到书案旁,拿起那支刚送来的竹筒,仔细端详着上面沾着的污泥和水渍,又凑到鼻端闻了闻:“河泥、水腥气……这东西,是随着漕帮的货船来的。来源倒是做得像模像样。可惜……”他冷笑一声,指向薄绢上那行血字,“这字迹,太稳了。真正重伤垂死、仓促间用血留书,该是何种潦乱绝望?这字,倒像是……特意练过几遍才写上去的。”
陆文远凑近细看,越看越心惊,冷汗顺着鬓角滑落:“父亲明察秋毫!儿子……儿子险些误了大事!那我们该如何应对?那个商人……”
“那个商人?”陆文渊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不过是个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罢了。关着,好好‘伺候’,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轻易开口。他活着,比一具尸体更有用。至于这密信……”他拿起薄绢,走到熏炉旁,毫不犹豫地将一角凑近炉火。暗红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绢布边缘,迅速蔓延,很快将那行惊心动魄的血字连同那个隐秘的暗记一起,吞噬殆尽,只留下一小撮灰烬和刺鼻的焦糊味。
“假的,就是假的。烧了干净。”陆文渊拍拍手,仿佛拂去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传令下去,”他声音陡然转厉,带着掌控一切的威严,“府中上下,外松内紧!所有码头、货栈、尤其是……”他顿了顿,眼中精光爆射,“我们那几个存放要紧物事的仓库,特别是漕帮替我们看守的‘丙字三号库’,给我把眼睛都睁大了!一只可疑的苍蝇都不许飞进去!所有进出人员,哪怕是个倒夜香的,也要给我查清三代!张辰的人,肯定在打那里的主意!想用假死消息乱我心神,浑水摸鱼?哼,老夫倒要看看,是他浑水摸鱼的本事大,还是我陆家的铁网结实!”
“是!儿子这就去办!”陆文远精神一振,抱拳领命,转身就要走。
“等等!”陆文渊又叫住他,眼神深邃莫测,“那个被截获的商人,他身上搜出的东西呢?除了这密信,还有什么?”
陆文远忙道:“还有一块残缺的黄金令牌,看着像是前朝禁卫的制式,颇为贵重。另外就是些散碎银两和……一份染血的阵亡名单。”他补充道,“名单上大多是些无名小卒,记录潦草,像是匆忙间从战场上抄录下来的,沾了血污和泥水,字迹模糊不清。儿子粗略扫了一眼,没什么特别。”
“阵亡名单?”陆文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染血的?”
“是,看着很普通,没什么价值。”陆文远肯定地回答。
陆文渊沉吟片刻,挥了挥手:“令牌收好。那份名单……也拿来我看看。小心些,别弄散了。”他总觉得,在这看似天衣无缝的假死计中,这份不起眼的名单出现得有些突兀。
“是。”陆文远应声退下。
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陆文渊坐回宽大的紫檀木圈椅里,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扶手。窗外,天色愈发阴沉,乌云翻滚,隐隐有闷雷声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似乎终于要降临这座富甲天下的城池。
而此刻,在距离陆府核心区域隔了三条街坊、靠近运河的一处热闹的坊市里,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色短褂、挑着新鲜菱角担子的货郎,正慢悠悠地穿行在人群里。他吆喝的声音不高,带着点本地口音,眼神却像最精准的尺子,不动声色地丈量着周围的地形和守卫的分布。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远处一栋被高大围墙环绕、门口有精壮汉子把守、挂着“漕帮货栈”牌匾的庞大建筑群上。他的视线,尤其在那个位置最偏僻、守卫似乎最为森严的“丙字三号库”大门上,停留了数息。空气中,潮湿的水汽越来越重,带着一股暴雨将至的土腥味。
影子放下菱角担子,揉了揉肩膀,仿佛只是走累了歇歇脚。没人注意到,他蹲下身整理草鞋带子的瞬间,指尖在担子底部一块不起眼的木板上,飞快地刻下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符号——那符号的形状,赫然与陆文渊提到的“丙字三号库”位置轮廓,有着惊人的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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