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市,沉香楼。
夜雨淅沥,檐角垂帘下,幽光若豆。沉香楼并非寻常青楼,而是南市权贵交际之地,名妓藏智者,舞姬皆耳目。传言凤鸣堂也曾在此布线,谢无极在世时更曾于此破获三桩海商走私案。
这夜,韩瑾阳未带随从,披斗篷而入。
他未进前厅,而是转入偏厢,轻车熟路,一路至后院三楼。楼中已有一女子恭候多时。
“韩大人。”女子盈盈施礼,嗓音低柔,却隐锋芒。
她名苏鸢,是谢无极昔年留下的暗线,现任沉香楼掌事人。
“谢云初传话,说你发现了那批暗兵的去处?”
苏鸢点头,目光慎重:“前两月起,每逢初七、十五,便有一批陌生人夜入北城旧仓,装作运盐,却无人知其所往。今晨探子传回消息,他们疑似藏兵于‘老鸦林’。”
韩瑾阳眯眼:“老鸦林?那是出城数十里的荒地,常有流民聚集……”
苏鸢递来一封密信,纸已泛黄,显然翻阅多次。
“这是昨日在楼里截下的,寄主署名‘柳’,笔迹与十年前凤仪卫逆案卷宗极似。”
韩瑾阳展开信笺,脸色微变。
信中寥寥数语,却句句杀机。
【老影将已亡,新影初立。待中秋一役,夺南市,迎真主归位。】
韩瑾阳心头一震,目光一凛。
“新影初立……他们另立‘影主’?!”
—
当夜,他回至客栈,召见沈砚庭与谢云初。
三人于案前展图议事,神情皆极凝重。
沈砚庭首先开口:“若此事属实,南市将有大乱。港口、仓储、税司,无一处可安。”
谢云初点头:“‘新影’既现,恐非散兵。此等手段,绝非寻常海商或外敌,极可能……宫中有人暗中资助。”
韩瑾阳盯着地图:“中秋,还有五日。若不先发制人,到时就不是查案,而是收尸。”
“你可调多少人?”
沈砚庭道:“南市军司已派出八百人封锁通往老鸦林的道路,谢云初布凤鸣堂弟子七十六人前往外围侦查,但……”
韩瑾阳接话:“若敌中有旧‘影卫’,你们这些布防便不够用了。”
他手指点落在地图一隅,冷声道:
“我要亲自去一趟老鸦林。”
谢云初与沈砚庭同时一震。
“太危险。”沈砚庭皱眉,“韩大人如今身负皇命,一旦出了事——”
韩瑾阳目色坚定:“我若不去,敌人不会现身。他们盯的是我,从我身上才能逼出真影主的藏身。”
“……他们以为,婉宁死了,我韩瑾阳便没人可护。可惜,他们低估了凤仪的余火。”
—
翌日傍晚,韩瑾阳着夜行衣,随身带三人潜入老鸦林外围。
老鸦林一派荒废之景,林深幽黑,雾气森森。
谢云初带来的弟子“简舟”领路,此人虽年少,却机敏如狐。
行至林深处,一片空地之上,竟有数十黑衣人列阵操演,动作整齐如一,气势森然,分明是经过严苛训练的死士。
韩瑾阳在暗处冷笑:“果然是旧制‘影卫’重组。”
“再往前三百步,是一座旧庙。那就是指挥中心。”
简舟低声道:“属下今晨偷听片刻,确实听见‘柳公’之名。”
“柳公”——当年凤仪卫四统领之一,“柳长风”,一度被列为死者名单,却无人寻得其尸。
韩瑾阳眼中杀机凛冽。
“他果然没死。”
—
夜深,三人潜入旧庙。
韩瑾阳故布疑阵,引小卒追杀,反调虎离山,终于在偏殿探得一间密室。
密室之内,烛火昏黄,一名黑衣中年男子坐于石桌之前,手中拨弄一枚木偶。
“柳长风。”韩瑾阳声音冰冷。
男子一怔,随即仰头大笑:“韩瑾阳……你竟还活着。”
“你早该死在大昭旧梦中,何苦还搅这乱局?”
韩瑾阳拔剑直指其喉:“你若还念婉宁半分,不该沦落至此。”
柳长风却不惧,缓缓开口:“婉宁?她的死,本就是你我之过。”
“如今,我不过将这烂摊子,重新点燃罢了。”
“你们说她是忠臣,是护国凤仪。可我亲眼看见,她死前最后一封信,是求皇帝宽恕你的罪。”
韩瑾阳身形一顿。
柳长风笑意深:“她不该死。”
“而你……也不配活。”
—
刀光乍起,密室火起,杀声四起。
韩瑾阳一战破庙,斩柳长风于堂中。
出林之时,天已破晓。
他捧着柳长风遗落的那封信——
上面,是沈婉宁的笔迹。
【阿瑾若能活,愿以我命抵罪。】
韩瑾阳目光沉沉,泪无声落下。
“我活着,不为报仇。”
“只为护你留下的……这一城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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