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长安宫城笼于一层湿寒晨雾中。
永昭殿内,沈婉宁起得极早。
阿絮一边替她梳发,一边低声禀报:“娘娘,绿珠已被秘密送至刑部后堂,摄政王已安排亲信守卫。”
“朝审定于辰时,届时太后也会亲临。”
沈婉宁静静听着,面无惧色,眉心间却有淡淡寒意。
“她来得快。”
阿絮一愣,随即会意:“娘娘的意思是,太后坐不住了?”
“不错。”沈婉宁轻抚指尖,“绿珠是她十年前一手灭口的旧证人,如今‘复生’,若真开口,她多年心血将毁于一旦。”
她起身,披上朝服。
一袭银底云凤纹襦裙,外罩玄纱斗披,发上不过两支素钗,素雅却端凝,眼中如有雷霆未发。
“今日本宫要做的,不是证明自己。”
“而是还我母亲,一个清白。”
—
辰时三刻,皇城西阙,刑部后堂。
今日朝审特殊,摄政王以“特令”召集御史、礼部、太医署首席三衙共同列席。甚至破例允许女眷旁听,贵妃、惠嫔、太后皆到场,局势剑拔弩张。
沈婉宁步入堂内,顿时众目聚焦。
她未着常服,而是一身仪式朝衣,似一位代母临朝的宫皇之主,抬眸一眼,便令台下众臣噤声。
主座之上,太后端坐中央,面带微笑:“婉宁啊,你年纪轻轻,何以知案?”
“莫不是听信谗言,动摇宫纲?”
沈婉宁盈盈行礼,直言道:
“臣妾知案不靠传言,只靠证据。”
她抬手,命人抬上一方漆盒,众臣望去,只见盒中静静放着一枚断裂的玉珏。
“这是靖安皇后临终前随身之物,宫中档案有录。”
“十年前,陛下尚幼,册封未明,玉珏断裂之时正是皇后被赐鸩一日。”
“请太医署核验玉上残留药粉,是否含‘麝铃散’。”
太医署首席连忙上前,验过之后,神色大变:
“果有……且为极毒之品,非寻常内务所藏。”
沈婉宁环顾众臣,声音提高:
“靖安皇后身为国母,却因追查太傅之死,落得‘宫规有误’之名而赐死。”
“而太傅病逝案中所涉毒药,与皇后所中一致!”
“请问太后,此事如何解释?”
一句话,如惊雷入殿。
众臣哗然,太后脸色终于一僵,许久,方淡笑道:
“婉宁,你也说了是‘推测’。”
“不过是几件旧物、几句宫女之言,怎敢定下本宫罪名?”
这时,御史冷声开口:“若此物可验毒,且宫女有证言,是否应再审当年案卷?”
太后面色微变,正欲发话,贵妃却抢先站出,娇笑道:
“修仪妹妹莫不是想借先皇后之名,博得陛下宠信,夺嫡东宫?”
“听闻你近日日日夜入藏卷房,暗会内侍,可有心思不纯?”
这话一出,众臣哗然更甚。
沈婉宁冷冷一笑,道:
“若本宫要争宠,早随贵妃之例,日日往寝宫哭求。”
“至于藏卷房——”她抬手一挥,几名王府亲兵抬上一箱旧案卷。
“此为太傅当年所写《宫规整肃议》,乃奉皇后之命,密藏于东阁,后被太后一纸诏书‘以病去职’。”
“册中多条指明后宫干政乱象,其上批注者,正是‘靖安皇后’与‘太傅萧廷曜’。”
她扫视堂上,目光如炬:
“如今二人皆死,案卷失踪,太傅府全家革职,皇后入冷宫自尽。”
“诸位大人,这其中……难道只是巧合?”
大堂中,空气一度凝滞,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御史长叹一声:“事涉重臣之死,需由陛下裁定,方可动刑部重审。”
沈婉宁正要开口,却听殿外传来一道稚嫩却清晰的声音:
“皇祖母既要审,就请让朕也来听听。”
众人齐齐望去,只见一名十岁左右的少年身穿朝袍,在内侍护送下缓步入堂——正是当今皇上,萧昱宸。
太后脸色一变:“皇儿,怎可轻涉旧案?”
萧昱宸淡淡道:“太傅之死,母后的死,我虽年幼,却不敢忘。”
“今日既有证人,便应听其言。”
他转头看向沈婉宁,微微一礼:
“沈修仪——你可愿当堂陈词?”
沈婉宁含笑俯身:“臣妾不敢不言。”
她转身,终于示意:
“请绿珠,上堂。”
众人只见一名宫装老妇缓缓步入,身形瘦削却精神坚毅。她在堂下长跪,挥手写下:
“十年前,摄政王之父查得太后涉毒,靖安皇后欲上奏未果。”
“太后命宫人下毒,赐鸩二人。”
“属实。”
一纸供词,盖上亲印,字字如刀。
大堂内,鸦雀无声。
萧景琛站在侧席之上,目光如霜,扫向太后。
他缓缓开口,声音如金石之鸣:
“十年之冤,今日翻雪。”
“臣,恳请圣上准奏重审靖安皇后案,开禁宫机密档案,查清太傅死因。”
少帝沉默半晌,终轻轻点头:“准奏。”
太后猛地站起,怒声道:“你们——”
却被身旁御史拦下:“娘娘,案卷暂由刑部封存,您若清白,自能自证。”
沈婉宁缓缓退至席位,一身朝服,立于堂前,神色如常。
这一刻,她不再只是冷宫修仪。
她,是靖安之后,是一位为母雪冤,为国伸正的女子。
而她的身后,站着摄政王——萧景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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