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章上的文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微微发抖。
“……袁术者,本出蓬蒿,谬托四世三公之名,实乃豺狼枭雄之心!不思报效汉室累世厚恩,反怀篡逆不臣之志!盘踞淮南,僭制逾等,视王法如无物,虐生民若草芥!今更丧心病狂,竟敢以朽骨窃据神器,伪号‘大仲’,建元‘仲兴’!筑坛郊野,沐猴而冠!此獠之行,上干天和,下悖人伦!致天象震怒,登基之日,风雷骤起,坛崩玺沉!此乃皇天震怒,鬼神泣血,昭昭示警!其罪滔天,擢发难数!人神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
“……陛下乃天下共主,神器所系!今有逆贼跳梁,僭号称尊,裂我疆土,毁我纲常!此獠不诛,则汉室威仪尽丧,天下分崩离析!万民陷于水火,社稷危如累卵!臣等不胜愤懑,肝胆欲裂!泣血顿首,伏乞陛下:速颁明诏,布告天下!明正典刑,共讨国贼!凡我汉室臣民,当同仇敌忾,共诛此獠!枭其首,焚其庭,灭其族!以谢皇天后土,以慰列祖列宗,以安天下苍生!……”
字字如刀,句句泣血!刘协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升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仿佛看到了寿春城下饿殍的哀嚎,看到了袁术在风雨飘摇的祭坛上癫狂的嘶吼,更看到了奏章背后,我那双深邃如渊、掌控着一切的眼睛!这哪里是请旨?分明是通牒!是借他这天子之名,行号令天下之实!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握着朱笔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笔尖饱蘸的朱砂墨,在雪白的诏书绢帛上,滴落下一大团刺目惊心的、如同鲜血般的红点!
“陛…陛下……”侍立在一旁的老宦官,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提醒,“罗…罗大将军派来的使者,还有大将军府的几位大人…都在殿外…候着…等着用印…”
刘协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幼兽。他抬起苍白的脸,望向窗外。仿佛能感受到那一道道灼热而迫切的视线,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他身上。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选择。这诏书,他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我需要的,只是他这“天子”的名分,他这颤抖的手写下的几个字,和他案头那方冰冷的玉玺留下的印记!
巨大的悲哀和愤怒在胸中冲撞,却找不到丝毫宣泄的出口。他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种彻底的、冰冷的麻木。他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仿佛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他用尽全身力气,努力控制住颤抖的手腕,重新提起那支沉重的朱笔,蘸饱了墨。笔尖悬在诏书绢帛那团刺目的红点之上,如同千斤之重。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空洞和死寂。手腕落下,笔锋带着一种绝望的滞涩,在绢帛上艰难地移动:
“……诏曰:朕闻……淮南逆贼袁术……包藏祸心……僭窃神器……罪大恶极……人神共愤……着令……大将军曹操……持节钺……总督诸军……号令天下……共行天讨……诛此国贼……钦此……”
最后一笔落下,刘协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手中的朱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在光洁的金砖上滚了几滚,留下断续的、如同血泪般的红痕。他颓然靠向椅背,闭上了眼睛,脸色灰败,只有胸膛在微微起伏。
“用…印…”他虚弱的声音几不可闻。
老宦官如蒙大赦,颤抖着捧起案头那方沉重的玉玺——那方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此刻却冰冷刺骨的石头——小心翼翼地、蘸满鲜红的印泥,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端端正正地,压在了诏书末尾那歪斜的“钦此”二字之上!
一声沉闷的声响。一个清晰无比的、象征着皇权正统的朱红大印——“皇帝行玺”——如同一个巨大的、无法挣脱的烙印,深深地钤盖在了这卷决定了袁术命运、也搅动着整个天下风云的诏书之上!
邺城城门轰然洞开!
一骑!两骑!十骑!百骑!背负着插有象征最高等级“八百里加急”猩红令旗的驿卒,如同离弦之血箭,从城门甬道中狂飙而出!他们伏低身体,紧贴马背,鞭影如狂风暴雨般抽打在马臀上,战马口鼻喷着灼热的白气,四蹄翻腾,踏碎了官道上冰冷的晨霜,卷起滚滚烟尘!
“天子诏书!八百里加急!挡路者死——!” 驿卒嘶哑的吼声如同滚雷,在官道上炸响,沿途商旅行人无不骇然色变,仓惶避让。那猩红的令旗,在凛冽的秋风中猎猎狂舞,如同燃烧的火焰,又如招展的复仇之幡!
驿道如同被点燃的引信,急速地向四面八方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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