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间弥漫着颓败气息的酒肆,我们三人策马继续向东海郡腹地行去。越往东走,空气似乎越发凝滞沉重,烈日炙烤着大地,官道两旁的景象也愈发令人心头冰凉。
荒芜的田亩越来越多,大片大片地撂荒,龟裂的泥土缝隙里顽强钻出的几根野草,也蔫蔫地耷拉着脑袋。路旁,有的房屋被焚毁,只剩焦黑的木梁和坍塌的土墙;有的则门户洞开,里面空空荡荡。
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味也越来越浓重了。那是一种腐烂的气息,无孔不入,缠绕在鼻端,挥之不去。
“主公……”戏忠的脸色比在酒肆时更加灰白,他用手帕紧紧捂着口鼻,声音透过布料显得闷闷的,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前方……怕是……乱葬岗了。”他指向官道前方不远处一片地势略高的荒坡。
无需他多言,那景象已扑面而来。
太史慈猛地勒住了马,紫檀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这位久经沙场的猛将,此刻脸色铁青,浓眉倒竖,按在刀柄上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他眼中燃烧着怒火,那怒火并非针对看得见的敌人,而是对着这吞噬一切的、无边无际的苦难和绝望。
“畜生!”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低沉如同闷雷滚动,饱含着压抑不住的杀意和悲愤。他死死盯着那些啃食尸骸的野狗和乌鸦,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刀冲过去,将它们斩成碎片。
戏忠则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在马上微微摇晃,剧烈的咳嗽再也无法抑制,撕心裂肺地爆发出来,每一声都像是要将他的肺腑震碎。他佝偻着背,整个人蜷缩在马鞍上,仿佛被这惨绝人寰的景象彻底击垮了。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行压下那股强烈的呕吐欲望。目光沉重地扫过这片死亡之地,心中如同灌满了铅块。这就是乱世!这就是我治下的徐州一隅!什么宏图霸业,什么安民济世,在这赤裸裸的、被死亡彻底统治的荒原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就在这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与死寂中,一个清越的、甚至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慵懒笑意的声音,突兀地穿透了野狗的呜咽和乌鸦的聒噪,清晰地传来。
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孔映入眼帘。约莫弱冠之龄,面容清俊,带着几分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年稚气,但那双眼睛——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却深邃得如同寒潭古井,沉静无波,仿佛早已看透了眼前这尸山血海,看透了这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怜悯,甚至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洞悉一切的冷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
他的唇边还噙着那抹慵懒的笑意,似乎眼前并非地狱边缘。沾着麦饼碎屑的手指随意地捻了捻,目光在我们三人身上——在我强作镇定的脸,太史慈如临大敌般的警惕姿态——一一扫过,最终落回到我脸上。
那白衣少年转望向戏忠,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在月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仿佛要穿透戏忠病弱的身躯。他上下打量着戏忠苍白憔悴的脸,那剧烈咳嗽的姿态,那即便在生死关头也难掩的智谋之士的忧思……
“咳声如裂帛,气短而神思不竭……这病……这神态……”郭嘉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急切,“志才……戏志才?!你是颍川阳翟的戏忠戏志才?!”
戏忠正喘息着,闻声猛地一颤,如遭雷击!他艰难地抬起头,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清晰地看清了眼前这白衣少年的面容。那清俊的轮廓,那微微上挑、深邃如古井的凤眼,那眉宇间挥之不去的、仿佛对世间万物都带着一丝倦怠又一丝嘲弄的神情……
一个尘封在颍川书院记忆深处、才华横溢却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年轻身影,骤然与眼前之人重合!
“奉……奉孝?!”戏忠的声音嘶哑得变了调,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以至于连咳嗽都暂时忘记了。他伸出手指,颤抖地指向郭嘉,“郭……郭嘉郭奉孝?!是你?!真的是你?!”
“哈哈哈哈哈!”郭嘉突然爆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眼中那洞悉一切的冷静瞬间被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巨大惊喜所取代。他快速大步上前,一把扶住因激动而摇晃的戏忠。
“志才兄!果然是你!方才听你咳声,观你神思,我便觉眼熟!只是万没想到,万没想到会在这东海郡的尸骸堆旁、在这荒庙下重逢!你这身子?……唉!”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也夹杂着对老友病体的担忧。
“奉孝!真的是你!”戏志才反手紧紧抓住郭嘉的手臂,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泛起病态的潮红,眼中闪烁着泪光,“自颍川一别,音讯全无!都说你游历天下,踪迹难寻,怎会……怎会在此地?还……还弄成这般……”他目光扫过郭嘉那身沾着泥点、还带着乱葬岗气息的粗麻白衣,后面的话哽在喉中,百感交集。
太史慈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眼中警惕未消,但按着刀柄的手已悄然松了几分,浓眉紧锁,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感到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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