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野“存在”着。
这存在早已剥离了血肉的实感,剥离了心跳的鼓动,甚至剥离了“我”的清晰边界。他只是一缕执拗的意识,一团在绝对虚无与混沌风暴夹缝中艰难维系的思维之火,紧紧缠绕着那柄既是武器亦是棺椁的焚星之矛。矛身冰冷,其上流淌的深红混沌、幽蓝秩序与破碎银芒,是他此刻感知的全部世界。
时空坟场。宇宙的垃圾场,时间的坟茔。目光所及,或者说意识所能“触摸”的,是漂浮的、死寂的尘埃。那不是寻常的星尘,而是无数世界、无数纪元、无数存在被彻底磨灭后残留的时光粉末。它们无声地流动,像一条条灰白色的、没有尽头的浑浊河流,裹挟着难以言喻的衰败与遗忘气息。没有声音,绝对的寂静,足以逼疯任何拥有听觉的生命。只有意识深处,那柄焚星之矛内部,三种截然不同又强行熔铸的力量在永恒地摩擦、冲突,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尖锐嘶鸣。
混沌的暴戾在咆哮,渴望着将一切拖入无序的深渊;秩序的幽蓝竭力维持着脆弱的框架,如同将崩堤坝;而那源自光啼破碎核心的银色数据流,则像失控的代码风暴,疯狂地冲刷着他的意识核心,试图解析这不可解析的虚无,每一次冲刷都带来冰冷的、逻辑层面的剧痛。
他在这三重炼狱中沉浮,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记忆的碎片被那无休止的力量冲突不断撕扯、剥离。名字?来历?目的?……都在那尖锐的摩擦声中被一点点碾磨成更细碎的尘埃,混入外界漂浮的时光之灰里。只有几个最深的烙印,如同在滚烫烙铁上刻下的印记,顽固地抵抗着消逝:母亲苏清雪染血的侧影,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决绝与悲哀;还有…还有……
一点模糊却温暖的星光,在意识最深的角落,极其微弱地闪了一下。
就在这时,时光尘埃的河流,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丝异样的“流动”。
像油滴入水,又像墨汁在清水中扩散。一片区域的灰白尘埃,突然向内塌陷、凝聚,旋转着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不断扭曲拉长的轮廓。没有五官,没有实体,只有纯粹由时光尘埃构成、不断变幻的形态。它从尘埃之河中“站”了起来,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令陈星野残存意识瞬间冻结的恶意。
食时之影!
母亲苏清雪残留在青玄界石碑上的影像里,那如跗骨之蛆般的黑影!它怎么会在这里?它怎么找到自己的?
那由时光尘埃构成的、不断拉长扭曲的轮廓,头部的位置缓缓转向陈星野意识依附的焚星之矛。没有眼睛,但陈星野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贪婪、如同剔骨刀般的“视线”穿透了矛身,直接锁定了他意识深处那点最微弱、最温暖、也最不愿失去的星光!
饥饿!
纯粹的、对时间印记与记忆精华的原始饥饿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陈星野残存的感知。
食时之影动了。
没有空间移动的过程。它仿佛本就是时光的一部分,陈星野意识中那点关于星光少女的印记闪亮的瞬间,它那由时光尘埃构成的、半虚半实的利爪,就已经穿透了物质与能量的屏障,穿透了焚星之矛三重力量交织的防御场,直接刺入了陈星野意识的核心!
没有物理上的疼痛,那是一种更彻底的剥夺,更本质的消亡!
利爪接触的刹那,陈星野“看”到了。
冰冷的宇宙深空,巨大的归墟裂口如同吞噬万物的巨嘴,边缘是扭曲破碎的规则乱流。一个纤细的身影,周身燃烧着纯净到极致、也脆弱到极致的星光。她的脸庞在炽白的光芒中有些模糊,唯独那双眼睛,清澈得如同初生的星辰,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穿透了毁灭的乱流,直直地“望”向他所在的方向。
她似乎在微笑。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燃烧殆尽的释然,和一种……诀别的祝福。
那是星光少女!在归墟边缘,为了阻止灾难蔓延,以自身存在为引,点燃秩序核心,将他推开毁灭漩涡的最后刹那!
这是陈星野灵魂里最深的烙印,是他对抗混沌侵蚀、在绝望中挣扎的最后锚点,是他残存人性中仅存的、属于“陈星野”而非“武器”的温暖!
食时之影的利爪,精准地攫住了这点星光!如同最贪婪的寄生虫,狠狠吮吸!
“滋——嘶嘶——”
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陈星野的意识深处响起。那点温暖的星光,那少女最后含笑的容颜,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底片,开始迅速褪色、模糊、消融!构成这段记忆的情感、画面、温度……所有的一切,都被强行剥离,转化为纯粹冰冷的时光尘埃,被那利爪贪婪地吸收!
剥夺!无法抗拒的剥夺!
“不——!”
一声源自灵魂最底层的、超越一切痛苦的嘶吼,在陈星野的意识核心炸开!那不是声音,是濒临彻底湮灭的本能在咆哮!
这声咆哮,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他所依附的焚星之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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