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宫前殿的肃杀之气几乎凝结成冰。青铜兽口吐出的檀香烟雾袅袅,却驱不散那股压抑的、如同金铁摩擦般的紧绷感。殿中,魏国使臣公子卬被两名膀大腰圆的秦锐士死死反扭着胳膊按跪在地。他华丽的使臣锦袍被扯得散乱,金冠歪斜,额头青筋暴起,怒目圆睁,口中犹自发出困兽般的嘶吼:“赢驷!赢驷!尔敢辱我?!吾乃大魏公子!使节符节在此!你敢拿我?不怕六国共伐吗?!”
赢驷端坐王位之上,面沉如水,但紧抿的唇角昭示着雷霆震怒。阶下,廷尉黑鞅如同索命阎罗般矗立,神情阴冷,一双眼如同鹰隼般锁定公子卬。商鞅坐在赢驷下首稍前的位置,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开口,却被一阵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低咳打断,脸色在殿内的灯光下显得愈发苍白。
嬴稷几乎是掐着时间快步踏入殿门时,看到的便是这幅剑拔弩张的景象。他怀中紧抱的玄铁铜匣,隔着厚重的皮囊,仿佛能感受到其内部那股执拗而冰冷的悸动。张仪已悄然站到他身后侧,眉头深锁。
“父王!”嬴稷趋前施礼,目光扫过挣扎咆哮的公子卬,落向赢驷。
赢驷冷冷一摆手,压抑着怒火:“稷儿来得正好!竖子魏卬!在寡人面前竟敢咆哮宫阙,辱及宗庙!更言我秦法酷烈如商纣,新政败亡在即!如此无君无父,狂悖忤逆!廷尉!”
黑鞅一步踏出,声如寒铁:“在!”
“依秦律!于王前咆哮无状,辱及社稷者,当如何?!”
“当处劓刑,黥面,徒三千里!”黑鞅的声音冰冷如刀,刺得公子卬一个激灵,挣扎得更猛烈!
“赢驷!你敢!我是魏使!我是魏国公子!!”公子卬的嘶吼带上了惊惧与绝望。
“慢!”商鞅终于强行压下咳意,声音沙哑地开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公子卬虽有罪,然其身负魏使符节!擅刑他国公子使臣,有违邦交!更授六国以口实!”他枯瘦的手指指向公子卬,“黑鞅!先将此狂徒押入石牢,暂行羁押!待寡君降旨裁定!”
“喏!”黑鞅虽有不甘,但商鞅之令如铁律,立刻挥手示意锐士:“拖下去!”
公子卬的嘶吼叫骂声被堵住嘴,如同破麻袋般被拖离了前殿,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更深的死寂。殿中空气粘稠如胶。
赢驷余怒未消,目光转向商鞅:“商君!此等狂徒,岂能轻易放过?!”
商鞅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难以察觉的滞涩:“君上息怒。法不外乎理,争不悖于势。公子卬狂悖,其心可诛。然其身份特殊,我大秦锐意东出,图谋天下,此刻不宜与魏国彻底撕破面皮,更不能予六国合纵抗秦之良机。暂羁其入牢,既可灭其气焰,亦可静观魏王如何应对。此为以静制动,谋而后定。”他的言语带着罕见的耐心,但嬴稷敏锐地捕捉到他袖内紧紧攥住的拳头似乎在微微发颤。
嬴稷适时上前一步,躬身道:“商君高见!儿臣以为,魏豹之‘犀武营’奇兵被我识破,主力又被我困于少梁,本就焦躁不堪。公子卬此行,未必非魏王授意故意挑衅,希图乱我心智!若我严惩其使,正好坐实其‘秦法苛虐无道’之说,反成其口实!不如……”
他脑中飞速运转结合张仪之前的分析:“不如遣一与魏廷素来交好的大臣(眼神扫过张仪),携公子卬无状之证与‘愿行修好’之意,以探病为名,赴魏探望卧榻的魏惠王!一面痛陈公子卬之过,激魏王羞恼责子;一面示弱(可提出暂时免除部分边贸壁垒),动摇魏豹后方!此内抚外忧双管齐下,或可解当前之围?”
张仪立刻上前接口:“公子此策甚妙!臣素与魏大夫公孙衍有旧,此人主政日久,与魏惠王关系匪浅,又忌惮魏豹势大。由其持君上亲书与证据入魏斡旋,事半功倍!若成,可暂缓河西之压;即便不成,也彰显我泱泱之国的气度与周全!将公子卬之祸,转化为制衡之机!”
赢驷眼中的怒火终于稍缓。商鞅也看着嬴稷,那双深邃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诧异,有审度,似乎也有那么一丝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宽慰?他缓缓点了点头:“公子稷思虑周全,张先生所言亦切中要害。此策……可行。”
政事尘埃落定。殿中紧张的气氛终于略微松弛。然而,就在这松弛的瞬间——
“——嗡!!!”
一声沉闷、痛苦、仿佛从腐坏腔体深处硬生生挤出的剧烈咳嗽骤然爆发!
不再是粘滞压抑的低鸣!这一次的咳嗽充满了撕裂的狂暴感!如同无数细密的锯齿在朽烂的肺叶上来回切割!商鞅整个身体猛地向前狠狠弯折!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一手死死捂住胸口,一手仓促间本能地撑在面前的几案上!
噗嗤——!!
一口粘稠、带着浓烈锈腥与怪异腐败气味的淤血猛地从他捂嘴的手指缝隙中喷溅出来!星星点点洒落在他黑色的深衣襟前和冰冷的案面上!那血液并非正常的鲜红,也非纯粹的黑,而是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深紫色!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借着几案边缘那盏明亮的青铜莲花灯的照耀,嬴稷清晰地看到——那几滴洒落在商鞅撑在案上那只手附近的紫色淤血中,竟夹杂着几缕极其细小、如同刚抽出芽的灰白色肉芽状之物!它们扭曲着,在血液中仿佛还在微微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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