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合剌忽然跪下,额头触地时,几根新生的胡须落在地毯上——那是他被剃刀刮伤后新长的,带着淡红的血痂。"术赤王子被驱逐时,"他的声音闷在羊毛毯里,"海尔汗的士兵用马粪抹在他的狼首徽章上..."
帐内响起压抑的抽气声。别勒古台的拳头砸在桌案上,震得酒盏里的马奶酒溅出:"他们敢辱没黄金家族?!"
"不止如此。"巴合剌抬起头,左脸有道新的刀疤,从眼角划到下颌,"他们在王子的坐骑屁股上烙了狮子印,然后...然后让它驮着装满羊血的皮囊,追着我们跑出十里地。"
铁木真忽然笑了,那笑容让孛儿帖想起二十年前,他们在斡难河边遇到熊瞎子时,他眼里跳动的火光。"狮子印?"大汗抬手摸向自己的胡须,指尖掠过唇畔的旧伤,"花剌子模人以为,剃了我的胡子,就能拔掉我的獠牙?"
帐外突然传来战马嘶鸣。哲别骑着术赤的踏雪乌骓掠过,马鞍上挂着块染血的绸缎——正是花剌子模人用来抹马粪的王帐帷幔。马背上的少年怯薛军挺直脊背,胸前的狼首徽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七年前铁木真第一次组建怯薛军时的模样。
"大汗,"木华黎掀开毡帘,铁甲上凝着新的血渍,"术赤王子已到怯绿连河,他的亲卫杀了三个嘲笑狼首徽章的花剌子模商队护卫。"
"杀得好。"铁木真起身走向帐外,虎皮披风扫过巴合剌的头顶,"带使者去见失吉忽秃忽,让断事官给他刻块新令牌——上面要刻满花剌子模人的血债。"
草原的风掀起九斿白纛,旒苏上的骷髅珠子互相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铁木真望着西方天际的阴云,忽然想起术赤出生时,孛儿帖曾说过:"这孩子的眼睛里有片海,迟早会淹没他所有的敌人。"
申时三刻,术赤的队伍抵达金帐前。
他的铠甲裂了道口子,露出肩头新结的血痂,那是用花剌子模人的弯刀划的。踏雪乌骓的鬃毛被剪得参差不齐,马背上驮着个金丝笼,里面装着只被拔了羽毛的孔雀——那是摩诃末送给铁木真的"礼物"。
"父亲。"术赤单膝跪地,狼首徽章磕在青石板上,"他们说,蒙古人不配看孔雀开屏。"
铁木真盯着那只瑟瑟发抖的鸟,忽然想起王罕曾送给他一只中原鹦鹉,却在他被泰赤乌部追杀时,被砍成肉泥喂了鹰。"花剌子模的苏丹喜欢鸟?"他抬手抽出腰间短刀,刀刃划过鸟笼的金丝,"那我就送他一群秃鹫。"
刀刃落下时,孔雀发出凄厉的叫声。术赤抬头,看见父亲眼中的火光比自己胸中的更盛,忽然想起七年前,自己在雪地里迷路,是铁木真用狼皮袄裹着他走了三天三夜,胸口的体温至今记得。
"把这笼子熔了,"铁木真将断刀递给术赤,"用金子铸箭镞,箭头刻上狮子纹。"他转身指向西方,那里的云层正翻涌如怒海,"告诉哲别,先用它们射穿讹答剌城的狮子旗。"
孛儿帖在此时走出帐,金冠上的狼首图腾映着夕阳,像在俯瞰即将开始的屠杀。她抬手抚过术赤的头发,指尖掠过他耳后新生的绒毛:"可敦的帐里备了奶酒,你父亲想听听,花剌子模的宫殿有多高。"
术赤点头,忽然注意到母亲金冠边缘的银线——那是新绣的狼首,比往日多了三道獠牙。远处,失吉忽秃忽正在处决几个私藏花剌子模金币的牧民,断刀起落间,他忽然觉得那些飞溅的血珠,像极了撒马尔罕宫殿里的琉璃灯。
戌时,金帐内的气氛像凝固的牛油。
铁木真盯着术赤肩头的刀伤,那道伤口斜穿过狼首刺青,像条狰狞的疤。"他们用什么刀?"他的手指按在伤口边缘,触感像被火炭烫过。
"是种弯刀,"术赤灌下一碗马奶酒,酒液顺着下巴流进衣领,"刀刃上刻着《古兰经》经文,却用来割开老人的喉咙。"
帐内响起者勒蔑的啐声:"伪信者!先知会让他们下火狱!"
"火狱?"铁木真忽然笑了,他抓起案几上的金丝笼残片,用力捏碎,"我会让他们知道,草原的地狱比火狱更可怕。"他转头看向木华黎,"中原的投石机多久能运到?"
"十五日。"木华黎的铁手套撞在胸甲上,"同时有三千工匠已到,他们说能改良回回炮,射程增加三里。"
"不够。"铁木真将碎金片扔进水盆,溅起的水花映着他的脸,"我要让讹答剌城的城墙,在第一箭射中时就开始崩裂。"他忽然起身,走向帐外的兵器架,"把我的'忽雷'箭拿来。"
那是哲别用花剌子模使者的骨头磨成的箭镞,尾羽上染着三种颜色的血——蒙古、花剌子模、还有无辜牧民的。铁木真搭弓射箭的瞬间,孛儿帖忽然想起他第一次打猎的模样:九岁的少年手抖得厉害,却在箭离弦时,眼里燃起永不熄灭的火。
羽箭破空声惊飞了帐顶的乌鸦。远处,箭杆深深没入靶心,狼首标记的箭尾在风中颤动,像极了花剌子模使者被割掉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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