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中人
陆九溟的指尖刚触到令牌,掌心便腾起一阵灼痛。
他垂眸看着那枚幽蓝的圣物在木桌上流转微光,与白小芩放在案头的傩面具交相辉映,像两簇隔着雾气的鬼火。
"阴籍。"他默念一声,袖中残卷自动飘出,泛黄的纸页在半空展开,墨迹如活物般游向令牌。
可当残卷触及令牌表面时,却"唰"地弹开,纸页边缘甚至泛起焦黑——这是阴籍被排斥的征兆。
"解不开?"白小芩凑过来,发梢扫过他手背,"之前解析诡物时没这样过。"她的傩面具本是青面獠牙的造型,此刻却在额心裂开道细缝,像被人用细针扎过。
陆九溟注意到这点,刚要开口,白小芩已伸手摸向面具,指尖在裂纹处顿住,"早上还好好的......"
沈青竹正在药炉前搅着镇魂草,药杵突然"当啷"掉在石臼里。
他盯着白小芩的方向,瞳孔微微收缩:"小芩,你身后的镜子。"
白小芩猛地转头。
铜镜里映出的,是个穿靛青苗裙的陌生女子——她的脸与自己有七分相似,却多了道从眉骨贯到下颌的疤痕,正对着她露出森然笑意。
"啊!"白小芩踉跄后退,撞翻了案上的茶盏。
热水泼在令牌上,腾起的雾气里,镜中女子的身影一闪而逝,只剩她自己苍白的脸。
"别怕。"沈青竹快步上前,按住她颤抖的肩膀。
他的指腹沾了点药粉抹在白小芩眉心,药粉遇肤即融,散出清苦的檀香味,"这是镜中影被外力篡改的征兆。
最近别靠近令牌,它的气息太烈。"
陆九溟握紧残卷,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白小芩曾说过,傩面具是守陵人世代血脉滋养的圣物,如今无故开裂、镜中现异,必定与令牌有关。
这时,里间传来"嘶啦"一声纸响。
柳如烟从包袱里抬起头,指尖捏着半张皱巴巴的密信,脸色比窗外的夜色还沉:"陆公子,你看这个。"
密信是从赵老鬼道袍夹层里翻出的,墨迹未干,写着"令牌已得,速归"。
落款处的朱砂印泥还带着潮气,正是袁天罡私印的"天枢"二字。
陆九溟的指节捏得发白。
原来赵老鬼根本不是偶然出现在暗市的散修,而是袁天罡安插的棋子——他们自以为在查袁天罡的局,却早被对方当棋子耍了。
"得去赵老鬼消失的菜窖看看。"他将密信折好收进袖中,"或许能找到追踪的线索。"
柳如烟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信角:"我跟你去。"她的声音比平时轻,陆九溟却注意到她耳尖泛红——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从前在画皮坊被追捕时也这样。
墨十三的纸人突然从窗台上窜下来,绕着陆九溟转了三圈,纸做的小爪子抓他裤脚。
陆九溟弯腰抱起纸人,摸到它后背用金线绣的"守"字发烫——这是墨十三在屋外布防时的警示标记。
"十三在外面?"他看向白小芩。
白小芩揉了揉眉心,残余的檀香味里,她勉强扯出个笑:"我和沈先生守驿站,你们小心。"
出了驿站门,夜色像团化不开的墨。
柳如烟摸出火折子晃亮,火光里,陆九溟看见墙根处有道淡灰色的影子,比两人的影子还淡三分,正顺着屋檐往菜窖方向爬。
"是刚才那个?"柳如烟的声音发颤。
陆九溟没答话。
他解下腰间的听骨刀,刀身映出的影子里,那道灰影突然转头——它没有五官,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正对着陆九溟的方向。
"跑!"他拽着柳如烟往菜窖冲。
可等他们赶到时,青石板上赵老鬼融化的痕迹已被雨水冲得只剩淡褐色的印子,那道灰影却不见了。
"难道是......"柳如烟的话被一声纸响打断。
是墨十三的纸人。
它从屋脊上扑下来,嘴里咬着半片碎纸——那是扎彩匠特有的符纸,上面画着扭曲的"困"字。
"十三遇到麻烦了。"陆九溟握紧听骨刀,"回驿站!"
等他们跑回驿站,正见墨十三站在窗下,纸人蹲在他肩头。
月光穿过窗户,在墙上投下两个影子:一个是墨十三本人,另一个却比他矮半头,右臂抬得老高,指尖正对着屋内的方向。
"十三?"陆九溟喊他。
墨十三转头,墙上的影子却慢了半拍。
他的纸人突然发出尖锐的嘶鸣,扑向墙上的影子,却穿了过去——那影子根本不是实体。
"是影中诡。"墨十三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它跟着我们从暗市回来的。"
众人围在桌前时,灶膛里的火已经弱了。
陆九溟盯着柳如烟泛白的指尖——她正用指甲反复划着桌沿,木头碎屑落在她脚边,像下了场细雪。
"柳姑娘今天碰过令牌吗?"他突然问。
柳如烟的手猛地顿住。
她抬头时眼睛发亮,像被吓着的小鹿:"没、没有啊。"可她的食指还在微微颤抖,指缝里卡着半片纸屑——那是赵老鬼道袍里的密信碎屑,分明是她翻找时蹭上的。
陆九溟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想起暗市引魂灯熄灭时,柳如烟曾落后半步;想起赵老鬼融化前,她的绣鞋尖正好对着菜窖方向。
难道......
"啪!"
窗纸被什么东西撞破。
众人抬头时,正看见那道灰影贴在玻璃上,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对准陆九溟,缓缓抬起了手臂。
月光透过影子照进来,在陆九溟脚边投下片阴翳——那影子的指尖,正戳在他心口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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