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萧承璟的思念如同江南的细雨,绵绵不绝,化作一箱箱珍贵的物品送达小院:北地的珍稀皮毛,给安安做冬衣;御窑新烧的甜白釉茶具,胎薄如纸,声如磬玉;甚至还有几本宫廷画师珍藏的花鸟图谱,显然是给沈月薇设计纹样用的。随行的书信更是情深意切,字字句句诉说着京华的秋思与对她们母女的牵挂。
> 薇儿卿卿:
> 京中已入深秋,霜寒露重。见卿信中言江南暖阳依旧,桂香未绝,玥儿蹒跚学步之趣,铺中分号开业之喜,心向往之,恨不能肋生双翼。每每独坐东宫,唯对卿之画像(暗卫所绘)与玥儿胎发锦囊,稍解相思。
> 母后之意,卿不必挂怀。罗氏清柔,大家闺秀,然非吾心之所向。东宫女主,唯卿一人。陆铮那厮,每每搅局,虽令人啼笑,然亦省却孤诸多麻烦。思及此,竟觉那莽夫亦有几分可爱之处。
> 随信附上内务府新贡的云锦数匹,色泽温润,触手生云,或可为卿与玥儿裁制新衣。另有一匣南海明珠,颗颗圆润,光华内蕴,卿可镶于首饰,或缀于玥儿帽上,聊作把玩。
> 江南寒露亦重,早晚添衣,切莫着凉。玥儿初学步,需仔细看护。盼卿回音,字字如珍。
> —— 璟 手书 于东宫秋夜
沈月薇读着信,抚摸着光滑冰凉的云锦和璀璨的明珠,心中并非毫无波澜。那份远在京城的深沉思念,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温柔的涟漪。但她很快便将这涟漪按下,将云锦收入库房,明珠则让巧匠镶嵌了一对小巧玲珑的珠花,给安安戴在发间,衬得小丫头玉雪可爱。她的心思,更多放在了周文轩的邀约上。
周文轩的邀请很纯粹:“城郊有一处‘桃源庄’,乃友人产业。庄内遍植果蔬,秋日正是瓜果飘香之时。更有小溪潺潺,草场开阔,适合踏青散心。听闻小郡主已能行走,何不带她出来,感受田园野趣?庄上备有农家饭食,虽粗陋,却也新鲜别致。” 言辞恳切,只提田园风光与孩子,绝无半分狎昵。
沈月薇看着秋高气爽的晴好天气,想着安安整日困在小院,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便欣然应允:“如此甚好,有劳周举人费心。”
马车驶出城镇,一路秋色斑斓。抵达“桃源庄”,果然一派田园风光。庄舍古朴,四周环绕着大片菜畦果园。金黄的柿子挂满枝头,红彤彤的苹果压弯了树枝,菜地里萝卜青翠,白菜水灵。一条清澈的小溪穿过草场,岸边野菊星星点点,几只肥硕的鸭子悠闲地游弋。
安安一下车,便被这广阔天地和满眼新鲜吸引住了,小手指着远处“嘎嘎”叫的鸭子,兴奋地“啊!啊!”直叫,挣扎着要从春桃怀里下来。
“慢点慢点,小祖宗!”春桃小心地将她放下。安安穿着沈月薇亲手做的小棉袄,像只摇摇摆摆的小鸭子,踉踉跄跄地朝着小溪边走去,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周文轩早已安排妥当。他并未刻意靠近沈月薇,而是像个尽职的向导,温和地介绍着:“这边是果园,苹果、梨子、柿子都熟了,可以随意采摘。那边菜地里的萝卜白菜,都是庄户现拔的,极新鲜。小溪水浅,水底卵石可见,小郡主玩水也无妨,只是需人看紧。”
他亲自带着安安,在小溪边蹲下,教她用小木棍拨弄水里的鹅卵石,看小鱼小虾游动。安安玩得不亦乐乎,小手拍打着水面,溅起的水花弄湿了周文轩的袍角,他也只是爽朗一笑,毫不在意。他还摘了几个红透的小番茄,用清水洗净,递给安安和春桃:“尝尝,庄上自己种的,酸甜可口。”
沈月薇则漫步在果园里,感受着秋日阳光的暖意和果实的芬芳。她看着周文轩耐心陪女儿玩耍的背影,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增几分。此人言行有度,体贴周到,对安安是发自内心的喜爱和耐心,对自己始终保持着朋友般的尊重和距离,毫无轻浮之举。与他相处,如同沐浴在秋日暖阳下,自然舒适,毫无压力。
中午,在庄上的小院里,品尝了庄户做的农家饭:清炒时蔬、土鸡炖蘑菇、新蒸的杂粮馒头,还有一大碗飘着蛋花的青菜豆腐汤。食材新鲜,做法简单,却别有一番风味。安安胃口大开,吃了小半碗软烂的鸡茸拌饭。
饭后,安安玩累了,在春桃怀里沉沉睡去。周文轩便提议在草场边的凉亭小坐,煮一壶清茶。亭子视野开阔,远处是连绵的秋山,近处是金黄的草场和忙碌收获的庄户。
“今日带小郡主出来,她似乎很开心。”周文轩看着熟睡的安安,微笑道。
“是啊,平日拘在小院里,难得这般撒欢。”沈月薇也笑,目光温柔地看着女儿。
“孩童天性,亲近自然。”周文轩为沈月薇斟上一杯茶,“沈东家经营有方,‘锦薇记’分号林立,声名鹊起,实乃女中豪杰。然观东家眉宇间,似有倦意?铺中事务虽重,亦需劳逸结合。” 他语气带着真诚的关切。
沈月薇微微一怔,没想到他观察如此细致。这段时间确实忙得脚不沾地,既要顾着几个铺子,又要照顾学步的安安,精力难免有些透支。她轻叹一声:“周举人慧眼。铺子刚上轨道,千头万绪,玥儿又正是闹腾的时候,确实有些分身乏术。”
“东家巾帼不让须眉,然亦非铁打之躯。”周文轩温言道,“文轩不才,于商贾之道不通,但于江南风物人情,还算熟悉。若东家不弃,日后若有闲暇,文轩可再做向导,引东家母女去些清幽雅致之地散心。譬如城西寒山寺的红叶,或是太湖畔的芦苇荡,秋色皆佳。只当是朋友小聚,赏景怡情,绝无他意。” 他的目光坦荡清澈,言辞恳切,只提朋友之谊与山水之乐。
沈月薇看着他诚挚的眼神,感受到那份纯粹的善意和尊重,心中温暖。她端起茶杯,浅啜一口:“周举人盛情,月薇心领了。若有闲暇,定当叨扰。” 她接受这份善意,如同接受这秋日的暖阳,自然坦荡。
春桃在一旁听着,看着周文轩始终温和有礼、进退有度的模样,心中那点防备彻底放下了。这位周举人,似乎真的只是欣赏小姐的才华和为人,拿她当一位值得敬重的朋友。他对小小姐的喜爱也做不得假。这样……也挺好。小姐在江南,除了生意伙伴,也该有些志趣相投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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