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这几天杜南风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每一个动作都是尽力掩盖的激动,仿佛是漫长的海浪终于干涸,他从几万里深的海底爬到海岸,重见天日。
他想了很久见到杜恩之后该说什么,或者是直接带他回来,走那条他们通往城区最笔直的公路,一路沉默。在除草时,杜南风摘下一束还有些拘谨的麦穗,但一想到还有三天才能见到杜恩,那束麦子估计也会蔫,到时候再摘一株吧,他想,又捡起了刚扔到地上的麦子,揣进兜里。不如把它留在卧室墙壁的石缝中,那张合照也一并取出来,贴在墙上。
杜南风可能不会想到,自己现在居然看这麦子变得顺眼了。那晚的电话让他感到很意外,同时也在庆幸自己那并不是很坚持的“坚持”。至于电话那头所说的是真是假,他自然无法判断,这麦子就像沙海中的稻草,无论是否根深,也只能伸手去抓。
他再次来到狂花酒馆,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友哥。友哥却对此持谨慎的态度,对于一个酒馆老板,此类事情的确见得多,也说不准,但仍然请了他一顿酒,就像两个客人一样坐在桌子两侧。
“我并没有不好的意思,我是说这样的事情的确很,很罕见,已经过去四年了,而且你并没有大肆张发,你弟弟就这样突然有了消息。”
“有了消息当然要去看看,估计是他想回家了。”
“你有没有确认过,他们是不是真的知道他在哪?有没有在电话里说什么,或是让他跟你对话?”
“没,当时脑子一热,光想着能杜恩回来了,也没多问。所以你担心他会被绑架?”
“不过他也是成年人了,你家里又没什么钱,绑架也不会给你打电话的。”
“友哥你这是低估我俩之间的亲情了啊。”
“倒也不算。那有没有可能对方只是冲着钱来的,随便编的信息来骗你?”
“你可把这社会描绘得挺阴暗的。那个电话里,他好像没有提钱的事情,只是约了我见面,估计是想一手交钱,一手交信息,不能差。”
“可是......”
“打住。友哥别拆我台了,好不容易有件好事,都变成阴谋了。”
“行行行,我也不多说,那就恭喜你终于把心头的大事了结了。”
二人简单碰了下杯。
“那这件事你家里人知道吗?”
“我没说。”
“至少也应该......毕竟是一家人。”
“我根本不想跟他们说,杜恩的失踪对他们来说,好像根本没什么影响,就是那样突然消失,这次再突然回来,他们知不知道又怎样呢?”
“不管怎么说,有了消息就是好事。”友哥喝了口酒,笑了笑,仿佛是看穿了眼前这个人。
说起来,友哥和杜南风并没有太多的深交,更像是酒肉朋友,但在酒桌上,却也足够了解一个人了。当友哥第一次知道山蛩这一回事时,他对生命和人体的认知产生了动摇,往往这种情况只是在小说情节中可能出现,但通过逐渐的相处,他可以说是获得了一种上帝视角的感觉,仿佛自己就是创造人类的上帝,看着眼前的这个有些醉的异人,尽管他可能根本不了解自己,他是如何与自己和睦相处,又是如何与他人和世界和睦相处的,的确足够构思,也许是虚构一部人类史。
获得与失去本就是人生中相互矛盾而又共存的两种状态,就像此刻获得了醉意,就失去了清醒,但这又如何,人们通常不会刻意关注,既来则来。山蛩与生俱来,如果这算是一种获得,那么他也许就失去了如常人般生活的一生,如果说这谈不得是一种获得,那么会不会是其他人失去了这份能力。
而杜恩这次的消息传来,他会不会也失去什么,友哥也是第一次认真思考获得与失去这两个概念。
“老板,再上点酒!”一个男人来到吧台边,没有看到友哥,便冲着侧面漫无方向地喊了一句,这一定是第一次来这里或者没来过几次的人。
吧台连同那一侧的吊灯是淡白色半透明的灯球,其中安的是橘黄色的灯泡,透出的光如雾一般,在斜下方看就像是将日出罩在了半熟的蛋清之中。
友哥的思绪被打断,从深紫和深蓝变换的桌椅初看向柔黄的吧台,“兄弟,今天自助,拿吧!”
“什么?自助!”低着头的杜南风也兴奋了起来。
“你限量!再给我喝破产了。”友哥把杜南风的劲头压了下去。
“我再拿点,就两瓶,不,三瓶。”杜南风拍了拍友哥便起身去向吧台。
当他回来时却是抱着三瓶马提尼,看着友哥诧异的眼神,说道,“你可没说哪种酒啊。”
“我怕你醉倒我这,可没人管你。”友哥看着杜南风打开了一瓶,继续说道,“你弟弟就要回来了,你还整晚泡酒馆里。”
如果他了解的正确的话,杜南风正是在杜恩失踪之后才第一次光顾的这里,之后成为了常客。失去了某个人,之后获得了酗酒的习惯,那么反过来,得到了某个人,是否会失去酗酒的习惯呢?但常理告诉他,戒酒并不容易,而因为酗酒,又会造成更多的失去。
杜南风停下了准备托起瓶底倒酒的手,友哥的那句话似乎让他清醒了些。不知是他读出了友哥话里的意思,还是他自己意识到,杜恩不会喜欢他这个样子。他脸上和手上的山蛩纹像变色龙一样隐匿在了黯淡的灯光中。
当他这次骑在新星路上回家时,不断的担忧和忧虑,像他推开的那瓶马提尼一样,临走时还是有一口进到了他的嘴里。如果杜恩真的回来了,他会变一个样子吗,他还是以前的跟在他身边的杜恩吗,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又会不会对他们感到陌生。
在杜恩失踪的第二天上午,杜南风曾在附近搜寻了几圈,没有半个杜恩的影子,当他下午回来时,地面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掉了,只剩下深红色的轮廓。又过了几天,他白天在警察局门口徘徊了几次,晚上又问过小吃摊主,仍然是毫无进展,这城市像是个黑洞,将一个人完整地抹去。而让杜南风过不去的是父亲对杜恩失踪的态度,但凡他伤心一点,上心一点,都会让大家觉得他是个父亲,也会让杜南风的愧疚减轻一点。
在这条路上,杜南风四年间早已习惯自己一人独行,起初心痛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在他心里,对他而言,几年间的变化太多了。“如果杜恩回来了,他还会跟我一起去城里吗?”通常这么想的时候,只是自己有了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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