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碎在青石板上,苏小棠的手指深深掐进马鬃里。
夜露打湿了她的额发,可后颈却冒着火辣辣的汗——自离开客栈起,那股若有若无的焦香便缠上了鼻尖,像根细绳子,牵着她的魂往南走。
"慢些。"陆明渊的声音裹着暖意从身侧传来。
他的玄色大氅被风卷起一角,正好罩住她露在外面的手腕。
苏小棠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催马跑在最前头,三匹快马的距离已被她拉开半箭地。
她勒住缰绳,马喷着白气人立而起,前蹄在泥地上刨出深沟。
"抱歉。"她回头时耳尖发烫。
陆明渊已驱马靠近,掌心托着个裹了粗布的瓷瓶:"含颗蜜枣。"他指尖沾了晨露,却精准地掀开她咬得泛白的唇,"昨夜没吃东西,本味感知再闹起来,我背你走?"
蜜枣的甜蜜漫开时,苏小棠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
她蹲在侯府柴房啃冷馍,陆明渊掀开门帘,靴底沾着雪,掌心却捂着颗温热的糖蒸酥酪。
那时他说"庶女又如何,你该尝点甜的",如今他说"我背你走"。
她望着他被晨雾染得发灰的眼尾,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腰带:"明渊,要是那片野田什么都没有..."
"有。"陆明渊截断她的话。
他反手扣住她交叠在自己腰后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虎口的薄茧——那是切了三年萝卜丝磨出来的。"你梦里的火星子,烧了二十年都没灭。"他侧头,喉结擦过她发顶,"它等的从来不是野田,是你。"
暗卫的响箭突然划破晨空。
最前头探路的青衫影闪到树后,手势连比:左三右二,前方无伏。
苏小棠的马突然打了个响鼻,前蹄重重踏在田埂上——泥土里腾起几点火星,像被踩碎的星子。
"到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荒田比记忆中更辽阔。
衰草伏在泥地上,像被火舌舔过的绒毯。
苏小棠跳下马,布鞋刚沾到泥土,后颈的汗毛便根根竖起——没错,就是这里。
暮色里的稻草堆,火星子蹿得比树高,还有那个沙哑的声音:"尝尝看,这火是什么味道?"
"小棠!"陆明渊的惊喝混着风声灌进耳朵。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田中央,脚下的泥缝里正"滋滋"往外冒火星。
那些淡金色的光粒绕着她的脚腕打转,像久别重逢的旧友,有两粒甚至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焦香突然炸开,是稻穗被烤到半焦时的甜,是柴火芯子裂开的清苦,是...是灶膛里烧了千年的温暖。
"石屋!"陆明渊的手按在她肩上。
苏小棠顺着他的视线抬头,荒田中央不知何时立着座石屋。
青灰色的石墙爬满藤蔓,门楣上的砖雕已被风雨磨平,却仍能辨出半朵莲花的轮廓。
最诡异的是门扉——明明关得严丝合缝,门缝里却渗出若有若无的红光,像有人在屋内点了盏永不熄灭的灯。
苏小棠刚要迈步,腰间一紧,被陆明渊拦腰抱回马边。
他的手指掐进她的肩胛骨,比平时重了三分:"等暗卫查过。"
"可..."
"可你上次为了试新菜用本味感知,直接晕在御膳房。"陆明渊扯下自己的外袍裹住她,动作重得像在发泄什么。
他的耳尖通红,声音却冷得像冰碴,"我让阿七去探路,你站在这儿,数到三百。"
暗卫阿七的身影消失在藤蔓后时,苏小棠数到一百零八。
她望着石屋门缝里漏出的红光,突然想起老厨头说过的话:"天下灶火,皆有灵。
真正的灶神心,藏在最烫的那团火里。"
"三百。"陆明渊的声音在头顶炸响。
他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掌心还攥着半块冷透的炊饼——是方才在村口买的。
苏小棠转身要接,却见他眼底浮着层薄冰:"朝廷密使到了青水渡,要见我。"
她的手悬在半空。
"说是灶火异动闹得民间人心惶惶,让我查是否有逆党借题造势。"陆明渊扯松领口,露出锁骨处那道和她同款的淡疤,"我让阿五带着密卫守着石屋,阿六跟我去应付。"他突然低头吻她的眉心,"两个时辰,我一定回来。"
马蹄声渐远时,苏小棠摸出怀里的火音铃。
铜铃在晨风中轻响,这次裹着的焦香浓得化不开,连藤蔓上的露水都沾了点甜。
她望着石屋门楣,突然发现被藤蔓遮住的砖雕不是莲花——是半枚灶印,和御膳房最古老的那口锅沿花纹一模一样。
"姑娘。"阿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沉默的暗卫手里捏着封染了泥的信,"方才村口老丈说有快马送来的,说是...圣女的信。"
信笺展开时,朱砂字刺得她眼睛发酸:"旧梦之地是灶火核心源头,愿你找到真正的答案。"最后那个"案"字的墨色晕开,像滴未落的泪。
苏小棠把信贴在胸口,转身看向石屋——门扉不知何时开了条缝,红光涌出来,在她脚边织了张光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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