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从未停歇。
驿站外,鬼骨盐般坚硬的雪粒被狂风卷起,如同亿万细小的冰刃,抽打在驿站的朽木骨架和残存帆布上,发出铮铮如刀刮骨片的锐鸣。
三盏暗紫皮灯笼在风啸中剧烈摇曳,灯内搏动的膏团被拉扯变形,淤紫光芒在满地的寒晶碎片和墨黑残木上投射出无数扭曲拉长的鬼影。
在这光怪陆离的阴影舞蹈中,佝偻的老哨工终于抱着怀中冰硬的纸偶,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那双几乎被冰封和血污糊死的靴子,一步步踏过散落的寒晶,踩碎冻硬的油污,踉跄地走向驿站那敞开着的、如同巨兽咽喉的破门洞。门外是翻滚着灰白色死亡气息的无边风雪。
他停在门洞边缘,寒风夹着雪刃瞬间割开了他脸上糊结的硬壳,露出底下早已被冻得青紫、布满了裂口与泪痕的真实皮肤。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纸偶“雪儿”,被冻裂的嘴唇剧烈颤抖,像是要努力弯出一个弧度,最终却只扯开两道深深的裂口。浑浊的、几乎凝固的眼中,终于滚落出两行混浊温热的血泪,在冷冽的寒风中迅速冻成两条赤红的冰棱,挂在同样冻僵的纸偶头侧。
他深吸了一口如同刀割般的刺骨寒气,喉咙滚动,用尽残存的生命,对着漫天风雪和怀中死物,断断续续、沙哑不成调地哼出一句残缺的、只有自己才懂的老调:
“雪儿啊…乖囡囡…”
调子喑哑撕裂,带着溺死般的悲恸。
“…莫…莫看灯…”
尾音被呼啸的风声彻底斩断、吞没。
呼——!
一股凶猛的雪风猛地冲入驿站!带着无情的巨力!
扑!扑!扑!
驿站门檐下仅存的三盏暗紫皮灯笼,灯内那搏动的膏团被风力猛地一挤!
绿豆大的火苗在剧烈摇曳中,如同风烛残年的鬼眼,骤然——熄灭!
淤紫的不祥光晕如同被无形的黑暗巨口一口吞噬!
整个驿站彻底陷入一片冰冷的、如同亿万斯年古墓般深沉无光的死寂黑暗!
邪灯在林木生身边无声地、沉凝地悬浮着,图鉴边缘流淌的清冷蓝芒成了这寒夜荒驿里最后一点微光,也照亮了门口老哨工最后的剪影——
一个怀抱僵硬纸偶、弓成问号的佝偻黑影,凝固在风雪撕扯的门洞之间,如同寒荒冻土上竖起的一道刻满悲剧的黑色墓碑。
门外,风啸如鬼哭,雪刃如磨骨。
门内,黑暗是永恒凝固的冰棺。
林木生转身,踏入门外更深的雪幕。
邪灯悬于身侧,灯壁上《霜魄—锁怨楔》图鉴的边缘缓缓隐没光芒。
驿站内淤紫的灯火渐渐被翻飞的鬼骨盐风雪吞没,连同那绝望的低泣,一同消散在茫茫雪夜之中。
这一夜——
饲鬼灯枯油方尽,点霜魄碎匣魂宁。
纸偶霜寒父骨冷,谁记匣中哭婆声?
踏雪行深葬幽冥……
下一处灯前……照见何处不归影?
(第二十一夜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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