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十年夏,鲁班故里的青石板路上蒸腾着暑气。鲁匠镇的木匠铺前,都悬着新扎的艾草与葛藤,风一过,混着新刨的檀木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这是镇里最金贵的“鲁班节”,凡手艺过得了关的匠人,都要在这日接活,图个“鲁班赐巧”的彩头。
东头“鲁记木作”的门楣下,鲁三爷正眯着眼量一根红椿木。他五十来岁年纪,鬓角染霜,左手拇指根有道月牙形的老茧,那是握刨子四十年的印记。案头的墨斗里,墨汁还是头天夜里磨的,泛着松烟的清苦香。
“鲁师傅!”
一声尖嗓惊碎了木屑。鲁三爷抬眼,见个穿湖绸马褂的胖子踮着脚跨进来,手里摇着湘妃竹扇,正是城南“福安堂”的东家周老爷。这周老爷半年前就托人来递过话,说要建座“九檩十八梁”的青砖大宅,专请鲁三爷掌事。可鲁三爷嫌他给的工价薄,一直拖着没应。
“周老板这是……”鲁三爷放下墨斗,指节敲了敲桌上的木尺。
周老爷赔着笑,扇骨往鲁三爷肩上一搭:“鲁师傅,我那宅子基址早定了,就等您画样。今儿特来给您看样好料——”他朝身后伙计使了个眼色,两个粗使汉子抬进根水桶粗的原木,“这是从云南运来的金丝楠,说是长了三百年,您瞧这纹路!”
鲁三爷上前半步,伸手抚过木料。指尖触到的刹那,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木料表面油光水滑,可内里的质地却松得像浸了水的棉絮。他拿指甲轻轻一掐,竟留下道白印子。
“好料!”周老爷拍着大腿,“鲁师傅您瞧这分量,比寻常楠木沉三成!”
鲁三爷没接话。他蹲下身,用随身携带的“探木锥”往木料一端一戳。“咔”的一声,锥子陷进半寸,拔出来时,锥尖上沾着星星点点的白色粉末——是蛀虫的痕迹。
“周老板这是从哪得的料?”鲁三爷抬眼,目光像刨子刃般锋利,“金丝楠木性怕虫,若没经过百年阴干,早该被虫蛀空了。您这料,怕是在地窨子里埋了不过十年。”
周老爷的脸腾地红了。他干笑两声:“鲁师傅就是爱挑刺!我花大价钱收的,还能有假?您就放心用,工价我加两成!”
鲁三爷没接话。他站起身,抄起案头的墨斗,在那根红椿木上弹了道墨线。红椿木是山东本地的老材,木质紧实,纹路像泼开的朱砂,最宜做梁。“周老板若信得过我,这宅子的主梁用这根红椿,保准十年不弯,百年不裂。”
周老爷的笑僵在脸上。他盯着那根红椿木,咬了咬牙:“成!就依鲁师傅的!”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上梁日。鲁匠镇的老少爷们都围在福安堂新宅的工地上。青瓦已经铺完,十二根立柱像巨人般立着,最中间那根主梁的位置,只差最后一道榫卯。
鲁三爷站在脚手架上,额角挂着汗。他亲手打磨的主梁已经架好一半,榫头严丝合缝地卡在柱眼的卯槽里,只等最后用“将军柱”顶住,这梁就算稳了。
“鲁师傅,吉时快到了!”帮工的小栓子扯了扯他的衣角。
鲁三爷应了一声,转身去搬顶梁的“千斤石”——这是上梁时用的镇物,用整块祁连青玉凿成,刻着“镇宅辟邪”四个篆字。可他刚弯下腰,就听见底下传来“咔啦”一声脆响。
他抬头一看,差点栽下脚手架——那根主梁的榫头竟裂开了道缝!
“怎么回事?”鲁三爷吼道。
周老爷挤到前头,脸色煞白:“许是……许是卯眼没对齐?”
“卯眼是我亲手量的,榫头是我亲手凿的!”鲁三爷抄起根木尺,往卯眼里一插——尺子直挺挺地掉了下来。他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半月前周老爷说“木料不够”,派了个小工送来的那车“备用木”。
他冲过去,掀开盖在木料上的油布。十二根备用的“红椿木”码得整整齐齐,可凑近一瞧,木头上全是用颜料刷的朱砂纹路,摸上去滑溜溜的,没有半分木头的纹路感。
“好个周老板!”鲁三爷的声音像炸雷,“你当我鲁三爷是瞎子?这哪是红椿木?分明是把松木芯子外面裹了层红椿皮,拿颜料一刷,就当金丝楠卖!”
周老爷扑通跪下:“鲁师傅,我也是被那木料商骗了!我……”
“你骗谁不好,偏骗我这手艺人?”鲁三爷抄起脚边的斧子,那是他师父传下来的“鲁班斧”,斧柄包着褪色的蓝布,刻着“匠心”二字。他大步走到主梁前,围观的百姓都屏住了呼吸。
“各位乡亲,”鲁三爷举着斧子,声音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我鲁三爷接活,讲究‘木要实心,人要实诚’。这梁是我亲手选的,本想给福安堂立个百年基业。可如今——”他用斧背敲了敲开裂的榫头,“这木料是虚的,这宅子就是空的;这手艺是假的,我这双手就废了!”
他大喝一声,抡起斧子朝主梁劈去。“咔嚓”一声,半根带着精美雕花的梁头应声落地,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片碎木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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