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和强烈的求生欲(或者说,救母的欲望)同时爆发。陈三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手脚并用,跌跌撞撞地从泥水里爬起来,头也不回地朝着记忆里镇子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而去。冰冷的雨水抽打在身上,身后是无边的黑暗和死寂的乱葬岗,怀里的刀囊沉甸甸地坠着,像一个滚烫又冰冷的秘密,烫得他心口发慌,冰得他骨髓生寒。每一次踩进泥坑,每一次被树根绊倒,他都死死护住怀里的东西,那是他娘的命,也是他此刻全部赌注的筹码。
---
陈三像一滩烂泥般撞开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湿透的身子带着一股寒气扑进屋里。小小的土屋弥漫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和病人身上特有的衰败气息。
“三儿…是三儿吗?”土炕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夹杂着妇人虚弱焦灼的呼唤,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
“娘!是我!”陈三顾不得满身泥泞,几步冲到炕边。昏暗的油灯光下,他娘陈吴氏蜷缩在单薄的被子里,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震出来。看到儿子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样子,浑浊的老眼里涌上泪光。
“药…药引…”她喘息着,枯瘦的手颤巍巍地想抬起来。
“找着了!娘,找着了!”陈三赶紧把怀里紧紧护着的油纸包掏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几株虽然沾了泥水却依然青翠的车前草露了出来,“您看,车前草!新鲜的!”他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想安抚母亲。
陈吴氏的目光落在草药上,又缓缓移向儿子怀里那个鼓鼓囊囊、还在往下滴着泥水的深青色布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那…那是啥?”
陈三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把刀囊往身后藏了藏,脸上笑容有些发僵:“没…没啥,路上捡的个破包袱,看着结实,能装点东西。”他不敢看母亲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能洞穿他心底的鬼祟。他飞快地把车前草放到桌上,“娘您歇着,我这就去给您煎药!”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抱着刀囊钻进了旁边更黑更小的灶房。
关上灶房那扇吱嘎作响的破门,隔绝了母亲压抑的咳嗽声,陈三才像虚脱般靠着冰冷的土墙滑坐到地上。灶膛里还有一点微弱的余烬,映着他惨白的脸。怀里的刀囊散发着泥土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铁锈混合着陈年木头的冷冽气味。他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狂跳,刚才在乱葬岗的恐惧和那个疯狂的念头再次攫住了他。
他颤抖着手,解开了刀囊口系着的、早已被泥水浸透的麻绳。一股更浓郁的、带着金属腥气的寒意扑面而来。他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东西倒在面前干燥的柴草上。
一共三把刀。样式果然如他在闪电下惊鸿一瞥所见,极其古拙怪异。刀身狭长,微微弯曲,像初三四的月牙儿,又像河边柔韧的柳叶。刃口并非寻常铁器的雪亮,而是一种沉郁的、接近墨绿的青铜色,幽暗无光,仿佛吸走了周围所有的光线,只在柴火余烬的微光下,隐隐流动着一层水波般的青晕。刀柄是深色的紫檀木,油润光滑,握在手里冰凉沉重,手感极佳,上面没有任何装饰,却自有一种历经岁月的内敛威严。
陈三拿起其中一把,手指轻轻拂过那冰凉光滑的刀身。一种奇异的触感传来,非金非铁,沉重压手,寒气顺着指尖直透骨髓。他下意识地想试试刃口,用指肚轻轻一蹭——
“嘶!”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指肚上赫然出现一道细细的红线,血珠迅速渗出、滚落。陈三惊呆了。他甚至没感觉到明显的阻力!这刀…钝得如此诡异?看着锋利,摸上去却感觉不到刃口,可偏偏又能轻易割破皮肉!这完全颠覆了他对刀具的认知。这绝非人间打铁铺子能打造出来的东西!乱葬岗那个死鬼,恐怕真的是个赊刀人!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自己竟然拿了死人的东西,还要假扮他?这简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他手一抖,差点把刀扔出去。
就在这时,灶房外传来母亲一阵更加剧烈的咳嗽,那声音撕扯着,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窒息感。陈三猛地一激灵,所有的恐惧瞬间被更巨大的恐慌淹没。郎中冰冷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没有那味麝香做引,这药就是白水,吊不住命了…最多…也就这三五天了…”
三五天!他上哪里去弄那贵比黄金的麝香?卖了自己都不值那个钱!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陈三。他低头看着手中这把幽光流转的怪刀,又看看地上那个深青色的刀囊。一个声音在他心底疯狂叫嚣:赌!只有赌!扮成赊刀人!只有赊刀人的“预言”能让那些有钱人心甘情愿掏出银子!这是唯一的活路!
“娘…儿…儿对不住…”他对着土墙,声音嘶哑地挤出几个字,眼泪混着脸上的泥水滚落下来。他把那把割破他手指的刀紧紧攥在手里,冰冷的刀柄硌得掌心生疼,却奇异地给了他一丝病态的勇气。他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把脸,眼神里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他小心翼翼地将三把刀收回刀囊,系好袋口,然后把这个沉甸甸的、藏着巨大秘密和恐惧的布囊,死死塞进了灶台角落一堆最干燥的柴草深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子夜异闻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子夜异闻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