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那洞口下方,是一段陡峭的石阶,没入深不见底的黑暗。玉扣上的血痕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竟微微发烫,那诡异的红光在幽暗中一闪一闪。
陈慕云脸色惨白,他猛地从怀中掏出那枚牡丹玉扣。此刻,那玉扣竟散发出微弱的、不祥的暗红光芒,如同黑暗中的鬼火,一明一灭,仿佛在急切地催促着什么。玉扣中心那点花蕊处的沁色,更是红得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灼地烫着他的掌心。
他咬紧牙关,一股说不清是愤怒、是恐惧还是被欺骗的屈辱感在胸中翻腾。他不再犹豫,一把摘下旁边灯柱上的青铜鹤形烛台。烛火在阴风中剧烈摇曳,勉强照亮脚下湿滑的石阶。他一手紧握烛台,一手死死攥着那枚发烫、渗血的玉扣,如同攥着一块烧红的炭,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踏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甬道。
石阶陡峭而湿滑,布满青苔。腐朽阴冷的气息浓得化不开,混杂着铁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血腥的甜腻味道,每一次呼吸都令人作呕。烛火在狭窄的通道里被无形的阴风撕扯着,光线忽明忽灭,将他投在冰冷石壁上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甬道并不长,却仿佛走了一生。石阶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沉重的铁门。门缝里,透出更加浓郁的血腥气和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陈慕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着烛台的手心全是冷汗。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那扇生锈的铁门!
“哐当——!”
铁门撞在石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烛光猛地向前一扑,瞬间照亮了门后的景象。
饶是陈慕云宦海沉浮,见惯风浪,眼前的景象也足以让他魂飞魄散,血液瞬间冻结!
这是一间不大的石室,四壁空荡,冰冷彻骨。在石室的正中央,立着一件东西——那并非寻常的摆设,而是一把造型奇诡的乐器!琴身修长,弧度流畅,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森森的白骨之色,表面布满细密流畅的天然纹路,竟似人的脊椎骨!琴颈细长,弦轴处雕琢成两个微微张开的、痛苦哀嚎的骷髅头形状。四根琴弦紧绷着,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而最令人肝胆俱裂的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被四根粗如儿臂、锈迹斑斑的冰冷铁链,死死地锁在这把白骨琵琶之上!铁链分别穿透了它的四肢,牢牢钉死在琵琶的琴头和琴身两侧。白狐的皮毛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被干涸发黑的血污和脓液黏连成绺,瘦骨嶙峋的身体因为剧痛和虚弱而微微颤抖。琵琶洁白的骨身上,溅满了星星点点、新旧叠加的暗褐色血斑!
似乎是铁门撞击的巨响惊动了它,那白狐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当烛光照亮它面目的刹那,陈慕云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踉跄着倒退一步,手中的烛台差点脱手掉落!
尽管皮毛污秽,尽管那双曾经灵动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布满血丝,黯淡无光,充满了刻骨的痛苦与绝望……但陈慕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眼神,这轮廓,这气息……与他十年前在凤阳山道上,用棉袍换下的那只白狐,何其相似!不!不仅仅是相似!几乎就是同一只!只是当年那哀怜求生的眼神,此刻已化为一片死寂的枯潭,倒映着烛火和他惨无人色的脸。
“呜……”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呜咽,从白狐干裂的唇边溢出。这声音瞬间击溃了陈慕云最后一丝侥幸。他浑身剧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惊骇、剧痛和荒谬绝伦的感觉攫住了他,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胡…胡姑娘?!”陈慕云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在这死寂的石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白狐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它用尽全身力气,再次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浑浊不堪的琥珀色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住陈慕云手中的烛光,更确切地说,是盯住他另一只手中紧握的那枚仍在幽幽散发红光的牡丹玉扣!
它的目光,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刻骨的怨毒,还有一种令人心碎的、仿佛被整个世界彻底背叛的绝望!
“嗬…嗬…”白狐的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出细微的血沫,它死死盯着那枚妖异的玉扣,那玉扣上的红光似乎也随着它的注视而急促闪烁起来。
“十年了……陈大人……”一个极其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白狐口中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蚀骨的恨意,“好一个…步步高升…好一个…尚书大人!”
白狐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陈慕云的耳膜。那破碎嘶哑的控诉,每一个字都带着淋漓的血沫和深入骨髓的绝望恨意,将他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脑中一片混乱,如同被狂风搅碎的乱麻。胡氏?白狐?琵琶?玉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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