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看着我手中的当票,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在炕上,只剩下无意识的、痛苦的喘息。
我攥紧了当票,如同攥着一块烧红的炭,一步一步,沉重地挪回堂屋。钱大疤和癞头张的目光像毒蛇一样黏在我手上。
“喏!当票!”我将那张薄薄的纸片递过去,声音干涩沙哑,“德隆当铺的印信!足金嵌宝的镯子!死当五两,连本带利,绝对超过十两!给我三天!就三天!我去城里赎回来给你们!”
钱大疤一把抢过当票,凑到油灯下,眯着眼仔细辨认。癞头张也伸着脖子看。半晌,钱大疤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狞笑,将当票随手揣进怀里:“行!柳秀才,算你识相!三天!就三天!三天后这个时辰,老子要是见不到那金灿灿的镯子…”他目光阴冷地扫过里屋,“嘿嘿,那就别怪老子拿你娘抵债了!走!”
两人又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才骂骂咧咧地转身,踢开挡路的破板凳,消失在门外凄冷的夜雨之中。
破木门在风中无力地摇晃着,发出“吱呀呀”的呻吟。屋外的冷风卷着雨丝灌进来,吹得油灯火苗疯狂摇曳,几欲熄灭。我浑身脱力,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缓缓滑坐在地。当票没了…三天…三天时间,我上哪去弄五两银子赎那金钏?就算赎回来,也是落入虎口…可若不赎…娘…
巨大的绝望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我淹没。我双手抱头,蜷缩在墙角,听着里间娘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和咳嗽,只觉得这破屋如同冰窖,比外面的雨夜更加寒冷刺骨。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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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大疤那伙豺狼的脚步声消失在湿冷的雨夜里,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浓得化不开的绝望。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土墙,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里屋娘压抑的呜咽和咳嗽,像钝刀子,一下下割着我的神经。三天…三天时间,五两银子…这简直比登天还难!去找谁借?亲朋早已避之不及。去偷?去抢?我柳明诚读了十几年圣贤书,难道真要走到这一步?
油灯的火苗挣扎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黑暗如同墨汁般涌来,瞬间吞噬了这小小的破屋,也吞噬了我最后一点残存的念想。罢了…就这样吧…等死罢了…我疲惫地闭上眼,任由那冰冷的绝望一点点浸透骨髓。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只是一瞬。就在这死寂的黑暗和绝望中,一种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声响,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沉寂。
“窸窸窣窣…沙沙…咯吱…”
声音来自头顶的房梁!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快地跑动,爪子挠过朽木,又像是…许多细小的牙齿在啃噬着什么?
我心头猛地一凛!难道是耗子?这破屋闹耗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在这深更半夜,外面风雨交加,屋里又刚被恶人逼门,这耗子的动静,听起来格外瘆人,甚至带着一种莫名的…诡异?
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僵硬地抬起头,望向黑暗的屋顶。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窸窸窣窣”、“沙沙”、“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头顶这片浓稠的黑暗里,此起彼伏,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清晰!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小东西,正在梁上忙碌地穿梭、奔跑、聚集!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不是一只,是很多只!它们在干什么?
就在我惊疑不定之时,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脆的落地声,在死寂的屋里响起!声音来源,似乎是…屋角那只空空如也的米缸方向!
什么东西掉进去了?
紧接着——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如同骤雨敲打芭蕉,又像是冰雹落在瓦片上!清脆细密的落地声骤然密集起来!连绵不绝地从米缸方向传来!在寂静的夜里,这声音被无限放大,敲打在我的耳膜上,也敲打在我死灰般的心上!
是什么?!我再也按捺不住,心脏狂跳着,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摸索着扑向墙角那只米缸!黑暗中,我颤抖的手猛地掀开了沉重的木缸盖!
一股淡淡的、尘土和谷物混合的气息涌出。我急切地将手探入缸底——
指尖最先触到的,是冰冷、坚硬、带着棱角的…铜钱!不止一枚!很多枚!它们杂乱地堆积着!
再往下摸索…指尖划过粗糙的颗粒感…是米!一粒粒饱满的糙米!虽然不多,但绝非缸底残留的糠屑!
更深处…指尖碰到一个冰冷、光滑、带着金属质感的小东西…不是铜钱!我心头狂震,小心翼翼地捏住它,拿到眼前。
借着窗外透进来极其微弱的、水淋淋的天光,我勉强看清了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块小小的、边缘不甚规则的碎银角子!虽然不大,但掂在手里,沉甸甸的,带着白银特有的冰凉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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