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安抚内心的恐惧和那日益深重的负罪感,李三郎开始疯狂地散财。他变卖了家里仅有的几亩薄田,又贱卖了祖上传下的、早已朽坏的几件旧家具,换得些许铜钱。他拿着这些钱,买来香烛纸马,颤巍巍地爬到后山,在他父母那两座荒草萋萋的土坟前,点燃香烛,焚烧纸钱。纸灰被山风卷起,打着旋儿,如同黑色的蝴蝶扑在他满是泪痕的脸上。
“爹…娘…儿子不孝啊…” 他跪在冰冷的坟土上,涕泪横流,额头磕在粗糙的石碑上,渗出血丝,“儿子…儿子怕死啊!儿子只想活命…” 他絮絮叨叨,语无伦次,将那些因他而死的名字一个个念出来,仿佛在向早已化为枯骨的父母忏悔,又像是在寻求一丝虚幻的宽恕。袅袅青烟带着纸钱燃烧的焦糊味升腾,融入暮色四合的阴沉天空,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山风呜咽,如同无数冤魂在坟茔间低泣。
然而,散尽家财的“善举”,并不能阻挡白无常的脚步,更不能填补那暗青簿册上贪婪的空白。血印,需要更多的血印!
这一夜,又是朔日。白无常的身影在惨绿的光晕中浮现,那本暗青簿册在他手中显得愈发沉重。李三郎瘫在炕上,面如死灰。他颤抖着伸出枯瘦的手指,上面布满了新旧咬破的伤痕,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肉。
“这次…这次签谁?”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白无常脸上的笑容依旧温煦,眼神却冰冷地扫过空荡荡、徒有四壁的屋子,最后落回李三郎绝望的脸上:“签谁?” 他轻轻重复着,语气带着一丝怜悯般的嘲弄,“三郎,你家中可还有人?”
家中还有人?李三郎脑中轰然炸响!他那嫁到邻县、多年未曾归家、唯一血脉相连的妹妹?不!他猛地摇头,浑浊的眼中涌出大颗的泪珠,那是他仅存的一点人性和亲情了!
“没…没有了!” 他嘶声喊道,带着哭腔,“真的没有了!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 他挣扎着滚下炕,跪倒在冰冷的地上,朝着白无常的方向连连磕头,额头撞击着坚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很快便青紫一片。
白无常静静地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这个如同烂泥般卑微颤抖的男人,看着他额头上渗出的血珠混着泥土和泪水。温润的笑容如同面具般纹丝不动,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看尽人性丑恶的冰冷厌倦。
“哦?没有了?” 他拖长了语调,那声音在死寂的屋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忽然微微俯身,宽大的白色袍袖几乎要拂到李三郎沾满血泪的额头。惨绿的光映照着他清俊却毫无生气的脸,他伸出一根惨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动作轻柔得如同情人的爱抚,缓缓地、缓缓地点向李三郎自己那因恐惧而剧烈起伏、青筋暴跳的咽喉。
指尖的寒意隔着皮肤刺入骨髓。白无常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诱惑,轻轻钻进李三郎的耳膜:
“签此处…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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