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当不得‘好’字,只是亲身经历过的苦,不愿他人再尝。我本来也是引水县人,上一次的旱灾,我的妻儿将我逼走,让我到外地找粮食,他们留家中等我,等我找到匆匆赶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尸骨不存了……我就将名字改成了’甘霖‘,只希望这世上处处是甘霖。 如今我看到这些可怜人,就像看到我的妻儿,他们都是别人家中的妻儿……”
那边争抢的饥民大概也听到申屠甘霖的话了,不再争夺,有些已经离开的也返回来,帮忙干点农活。
黎永安问饥民们,“你们是引水县过来的吗?”
“对啊,现在不管是在恒国的最南还是最北,饥民恐怕都是引水县的。”
“官府没有开粮仓放粮吗?朝廷没有拨赈灾粮吗?”
饥民冷笑,“粮食?呵,下边交的那不都进了县老爷的府仓吗?上面发的不就进了知府老爷的府仓吗?”
黎永安听得一惊,他还没有找县官,怎么就扣住粮食了?莫不是向云远怕自己不忍心,提前向县官下过令?
“你们是京城来的吧?这满朝能有几个好官?也就京城,天塌下来也饥渴不愁吧。老虎的巢穴,又岂容蝼蚁觅食呢?哎——”
黎永安眉间蹙起的沟壑更深了,朝忙得热火朝天的厉琼玖招手,“小女侠,咱们得快些赶过去了。”
厉琼玖点头,跟申屠甘霖告别,回去驾马车,却被黎永安拦住了,“马车太慢了,直接用轻功吧。”
“你可以吗?”
“我全好了,走吧。”
“你累了要跟我说啊。”
“那是自然,啰嗦。”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飞掠而去,躲在不远处的饥民们面面相觑,然后蜂拥而上将马车抢拆一空。
厉琼玖被关了三年,并没有停止练武,反而有所突破,可能是静下心来练功的原因吧,身法越发的轻盈似箭。
黎永安憋着一口气全力跟紧,可慢慢地便有些力不从心,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有些隐隐作痛。他悄悄地泄出一口气落后两三步,然后迅速提气加速赶回去。这回发现厉琼玖也慢下来了,毕竟是女生,而且很久没有这样长途跋涉了吧。
“累了,歇会儿。”厉琼玖缓缓停下脚步,仿佛双腿有千斤重的样子,原地就坐下了。
黎永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小女侠,你不用演戏来维护我的自尊的,我没有那么强的自尊心,我确实体力有点维持不住了。这样吧,你先去,我很快就跟过去。哎呀,救人如救火,我知道你心急,你先去吧。”
厉琼玖抬起头,有些怀疑地上下打量他。
“小女侠,你信我,慢不了多少的。”
厉琼玖眼神中依旧有些怀疑。
“你信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路上死不了。”
“不是,你确定你自己去的话不会迷路吗?”
空气瞬间寂静。
黎永安默默地数了数,这个月已经过去二十天,而他已经迷路五十六次。向云远骂他整天换地方,难以联络,其实是他下了山后经常迷路找不到临时落脚点,问人吧又社恐,总是以不能暴露住处为由安慰自己,干脆换个落脚点了。
“我真是不理解,你们怎么一个个脑子里装了指南针似的方向感那么强呢?唉,如果有小电驴就好了。”黎永安喃喃自语,越回到原始的生活越是感念科技的好啊,马车颠得屁股疼,用走的,太累了。
“什么炙南瓜?什么小点心?”
“没什么,那我只能拖累你了。”
“就快到了,说这话。”
“啊?快到了?怎么不早说!冲啊!”电量瞬间回满,黎永安觉得身体里就像加装了马达,又充满了力量!
厉琼玖禁不住噗嗤一笑,悠哉悠哉地跟上去。
“小女侠,到了之后我要先去找那里的兄弟姐妹接头,你就在街头了解一下民情,咱们再商议计划把那黑官干掉。”
“你说怎样就怎样,听你的,小皇帝。”
“诶,别这么喊我,我不想归位嘞!”
黎永安望着轻松超过自己潇洒飞奔的厉琼玖,心里默默地道:可我必须归位,因为这破碎的世间,无法让你展颜欢笑。
就算不识路也能知道,已经进入了引水县地界了。这个多灾多难的小县,死气沉沉,人们都不想说话耗费体力,大都待在屋里。在街上的人除了瘫坐路边碰运气乞讨,就是在……
“你这个几斤重?”
“五斤四两。”
“那不行,我家这个比你的重二两,还是男娃,不换!你去别家吧。”
“大娘我求你了,要不我从腿上割二两肉给你补上好不好?我家老爹快不行了……”
“笑话!哪家不死个两三个的。再说,谁稀罕你的肉?你那三四十年的老肉怎么跟小鲜肉比?去去去,找别家去!”
黎永安只觉眼前一阵眩晕,怎么会到了这种地步?刚收到的旱情消息,这也没过几天啊!
跌倒的前一刻,旁边的破屋门开了,一只手把他拉了进去。
“主子,您还好吗?”
原来误打误撞地,就到了手下的联络处了。
嗯,当领导的,不能晕!
黎永安立刻姿态端起来,“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您上次将蒯大哥留下,他担心县令找到丞相对质,发现您当初的话是假,借丞相的势力将他换了,之后又陆续换了好几任,谁能想到这次这个是个刺头!一来到他就开始搜刮百姓粮食,天公不容,开始干旱失收,他还继续搜刮!连那些干瘪得不成样子的稻子也全部没收了,只要能吃的野草野菜树根竟然也刮了去!导致百姓们将地皮翻遍都找不到食物,所以就开始……易子而食。”
黎永安一阵气血上涌,深呼吸几下,强作镇定地问:“他是谁的人?”
其中一个手下去检查门窗是否关紧,另一个守住门口,还有一个蹲在后门处,负责汇报的手下和他们交换了眼神,点头确认,这才用手指作笔在手掌上写了两个字:沙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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