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之夜,天幕如墨泼洒,唯余几点疏星点缀。孟府庭院深处,却灯火灼灼,亮得刺眼,亮得压抑。十余盏玄铁铸就、蛟龙盘柱的符纹灯笼高悬在廊下与桃树枝桠间,惨白的光如同凝固的冰霜,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也将庭中那张红木长案映照得如同祭坛。案上,温润的青玉茶盏早已失了热气,氤氲着薄薄的、无人理会的凉雾。
孟浩然端坐主位,一身素白长袍在强光下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背景形成鲜明割裂。他对面,那张张或阴鸷、或贪婪、或伪善的脸孔,在煌煌灯火下扭曲如鬼魅。
“孟浩然,”为首一人,面容覆着鹰隼面具,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地心青莲’,传说中埋于此庭院之下,引动玄武城千年地脉灵蕴的神物……吾等所求不多,不过是想‘借’其伟力一观,于城内兴一小阵,造福一方,共襄盛举罢了。”他语速极慢,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针,试图刺探着孟浩然的底线。
谈判已持续了半个时辰有余,空气中弥漫的,除了灯烛芯燃烧的细微哔剥声,便只有越来越浓郁的、名为“杀意”的浊流。孟浩然面上古井无波,宽大的袍袖笼住双手,指节却在袖中无声地绷紧。对面的巧舌如簧,精心编织的“共享灵源”“共守城运”之类的虚妄承诺,如同蛛网,一层层缠绕上来。然而,他浸淫这庭院守护地脉数十年,早已与那深埋池底的青莲生息相牵,血脉相连。一丝丝异常的灵力躁动,如同水面下隐匿的暗涌,正顺着地脉悄无声息地传递到他心底——并非为了“共襄盛举”,对方贪婪的神念,如同无数只触手,正疯狂地试图锁定池底青莲的确切位置,那份急切,那份强取豪夺的妄念,几乎化为实质!
真正的目的,昭然若揭。
他们所要的,是强行攫取青莲那镇压、引动整座玄武城地脉能量的核心威力!凭借此力,足以压制全城,驱使万灵,将这座繁华巨城彻底变为其私欲掌下的傀儡!到时,生杀予夺,予取予求,皆为一人之念。所谓“造福一方”,不过是欲戴王冠之前的华丽谎言。
心底的怒焰终于突破冰封的假面。孟浩然霍然抬头,那双平日里温和蕴藉的眸子,此刻似深海玄渊被瞬间点燃,爆射出穿透人心的厉芒:“‘造福’?窃玄武城万年根基之灵,为汝等私欲之奴,此乃滔天之劫!何来‘福’字可言?!”声若龙吟裂帛,震得案上玉杯嗡嗡作响。
鹰面人眼中的伪善骤然消失,如面具般剥落,露出底下纯粹的、令人心寒的贪婪与凶戾:“不识抬举!小畜牲,此物在你手中多年,不过蒙尘明珠!既然道理讲不通,便只能用……” 他猛然挥手!
“那便战吧!” “战”字未落,孟浩然的身影已化作一道虚淡的灰白光点!
动作快得超越凡俗目力!就在对方“拿下”二字将出未出之际,孟浩然那笼在袖中的手猛然探出。没有兵器,没有符咒,仅仅只是一指点出!指尖凝聚的一点幽光,微小如芥子,却在离指的刹那,骤然引动了庭间浩瀚的地脉气息!仿佛沉睡的地龙被瞬间惊扰抬头,庭院的地面发出沉闷的轰鸣,无形的重压如万吨海潮般瞬间倾覆。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数名猝不及防、修为稍弱些的修士闷哼一声,如遭巨锤轰击,胸口塌陷,口喷鲜血倒飞出去,撞断了雕花回廊的木栏!
并非单纯的灵力外放,而是借一院之地,一莲为眼,引天地之势!
那为首的鹰面人瞳孔骤缩,显然没料到孟浩然能爆发出如此恐怖、且迥异寻常修士的“大地”之力,身形暴退,同时厉啸:“动手!夺莲!”
他身后的十数名黑衣人终于撕下了最后伪装,刀光如毒蛇吐信,符箓化作恶蛟火鸦,卷起一片腥风血雨,直扑院中心那方看似平静的莲池!
“护庭!” 姜燕的清叱如同惊雷,撕裂混乱的夜空!她和几位年轻修士早已潜伏在各处,等的就是此刻!
寒光乍现!姜燕手中长剑吞吐三尺锐芒,身如鬼魅,从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切入,剑锋精准地点向一名正在捏诀召唤火鸦的黑衣修士的后颈“大椎”穴。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正是那修士旧力刚发,新力未生之际!那修士甚至来不及惊骇,剑气已然透骨而入,捏诀的手僵在半空,眼中光彩瞬间熄灭,直挺挺栽倒下去。
一名身形魁梧、如同铁塔般的同伴口中发出低沉吼声,双拳贯满土黄色的雄浑罡气,悍然轰在地面。拳劲灌入大地,以他为中心,石板轰然碎裂,一股诡异的震动呈涟漪状急速扩散。两名正欲扑向孟浩然的修士只觉脚下猛地一空,仿佛踏入了泥泞沼泽,身体骤然失衡前倾。下一瞬,两道寒光闪过,另外两名年轻修士的刀锋毫不留情地斩断了他们的腰肢!
“结‘小戍己阵’!” 姜燕身形飘忽,衣袂翻飞,剑光搅动夜色,同时不忘指挥。数名年轻修士立刻应声移位,脚踏玄奥方位,身上灵力相互联结呼应,瞬间形成一道流转不休的阵势,宛如一体。这阵势兼具土行之厚与金戈之锐,配合得天衣无缝,竟将数名围攻的黑衣修士强行分割、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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