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里的茉莉香还未散尽,陆九渊的醒木却迟迟没有落下。
楼下茶客们的催促声像滚水般漫上来,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方才那半片碎玉还卡在鞋尖,移花宫的沉水香仍在鼻端若有若无。
系统面板在袖中震动,红色预警像针一样扎着他的手腕,提示"危险等级提升至三星"。
"各位稍安勿躁。"他忽然笑了,指尖在醒木上轻轻一叩,那道裂痕在烛火下泛着暖光,"这叠刀啊,讲究的是'停'字诀。"话音未落,楼下已有人拍案:"陆先生快讲!
上回说六停破千军,这回该到九停了吧?"
陆九渊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白展堂身上。
老白正用抹布擦着八仙桌,拇指悄悄在桌沿敲了三下——这是"二楼有动静"的暗号。
他喉间发紧,却将话本往桌上一摊:"六停叠胆,刀走偏锋;九停叠气,气吞山河;十二停叠势,势如破竹......"说到"十二停"时,他瞥见二楼竹帘微微一动,有青瓷茶盏轻碰的脆响。
"好!"角落里的粗豪汉子猛地灌了口酒,酒液顺着络腮胡往下淌,"陆先生这嘴比刀还利,听得老子手痒!"茶客们哄笑起来,连佟湘玉都从柜台后探出头,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今天的茶钱怕是要翻三倍。
陆九渊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记得系统提示过,"叠刀"的真相涉及北凉王府秘辛,本不该在此时揭露。
可三天前书商王胖子塞给他半箱金叶子,说"听众就爱这热血里带点情的"。
现在想来,那金叶子怕不是糖衣,是移花宫的催命符。
"十八停......"他的声音突然低了,像一片雪落在刀刃上,"十八停叠的是命。"茶客们的笑声戛然而止,连白展堂擦铜壶的手都顿住了。
陆九渊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想起白狐儿脸在北凉城头的模样——她裹着大红斗篷,刀鞘上的银铃被风刮得乱响,说"世子要的是天下,我给的是命"。
二楼传来瓷器碎裂的轻响。
"移花宫的茶水,倒比别处凉得快。"怜星捏着半块茶点,指尖在青花瓷碟上按出个白印,"姐姐可听出什么?"
邀月望着楼下那个说书人。
他穿月白长衫,袖口沾着点墨渍,说起刀来却像换了个人——眉峰挑得像刀背,眼尾泛红,倒真有几分刀客的狠劲。"他说的叠刀,"她抚着腰间软剑,剑鞘上的珊瑚珠随动作轻颤,"每一停的起手式,都和他上月在寒潭边使的'九渊刀法'如出一辙。"
怜星的睫毛颤了颤。
那日她躲在寒潭边的老梅树后,亲眼见陆九渊以刀破阵,刀势叠到第七重时,左肋下三寸分明有个破绽——若此时刺出一剑,剑尖能直透他心脏。"他这是在......"
"自曝其短。"邀月截断她的话,软剑突然发出嗡鸣,"寻常人藏破绽还来不及,他倒把刀法拆解成十八停,说给全江湖听。"她盯着陆九渊的后颈,那里有层薄汗,在烛火下泛着微光,"你说,是蠢,还是......另有算计?"
楼下传来抽噎声。
"原来白狐儿脸使不得十九停,是因为......"梳着双髻的小丫鬟抹着眼泪,"是因为她动了情?"
陆九渊望着她,想起系统里的任务提示:"需引发听众对'情'的共鸣,完成度+30%"。
可此刻他喉咙发苦——白狐儿脸的十九停不是动了情,是动了心。
那一刀本要斩尽前尘,偏生在挥刀时想起世子递来的糖蒸酥酪,想起他说"阿酒,等我打下天下,给你建座最大的刀冢"。
"十九停......"他的声音发涩,醒木在掌心沁出个红印,"十九停叠的是——"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二楼紧闭的雅座门。
那里飘出一缕沉水香,比方才更浓了些。
"是遗憾。"他听见自己说,"白狐儿脸最后一次握刀,刀鞘上还沾着世子的血。
她说,若能重来,宁愿这叠刀永远停在十八层。"
茶客们静默了。
有人轻轻放下茶盏,有人用袖口擦着眼角。
白展堂的拇指还勾在腰间,却悄悄松开了——他知道,陆九渊这是把故事说到人心坎里去了。
二楼雅座里,怜星突然站起。
她的绣鞋碾过地上的碎瓷片,发出细不可闻的脆响:"姐姐,他方才说'遗憾'时,左手小指抖了三抖。"
邀月的瞳孔缩成针尖。
那是习武之人运功时的微颤——陆九渊在强行压下情绪。"他在借白狐儿脸说自己。"她伸手推开窗,晚风卷着沉水香灌进来,"你看他的刀谱,每一停的破绽都对应着'情'字。"
怜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陆九渊正低头收拾话本,发梢垂落,遮住了表情。
可她分明看见,他袖中滑出半片碎玉——是移花宫的追魂令。
"他早知道我们在。"邀月的软剑"铮"地出鞘三寸,寒光映得她眉峰更冷,"故意说破刀法,引我们动手?"
"或者......"怜星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在等什么人。"
楼下传来陆九渊的声音:"今日就说到这儿。"他弯腰时,半片碎玉从袖中掉出,滚到桌脚。
茶客们三三两两起身,有人往他的赏钱罐里扔了块银锭,说"陆先生明日接着说"。
陆九渊望着那半片玉,喉结动了动。
系统面板的预警还在跳,这次是刺目的血红色。
他想起白狐儿脸的刀冢,想起她说"动了心的刀,砍不穿人心"。
或许从他开始说书那天起,这把"九渊刀"就已经有了破绽——不是左肋三寸,是藏在骨血里的"情"。
夜更深了。
佟湘玉锁好柜台,白展堂吹灭最后一盏灯。
陆九渊坐在空荡荡的茶棚里,望着窗外的月亮。
月光落在那半片碎玉上,像一把悬着的剑。
他摸出怀里的刀谱,指尖划过"十九停"三个字,突然笑了——原来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叠出来的。
"明日起,"他对着月亮轻声说,"该忘了。"
茶棚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应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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