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步，抠房产。 他拿着这几个孩子的户籍地址，跑到县不动产登记中心，调取对应房产的登记信息。结果发现，其中两处房产的登记时间，竟然就在孩子户籍迁入的前几天！更可疑的是，其中一套房，登记的产权人是一个七十多岁、长期在外地随子女生活的退休老人。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突然在学区划分后精准购入一套学区房？陈青禾在笔记本上重重画下一个问号。
第三步，抠资金。 他申请查询了这两处房产交易时的资金流水。结果触目惊心：购房款并非来自产权人本人或其直系亲属，而是来自两个不同的本地商贸公司账户。一笔八十万，一笔九十五万，转账时间与房产登记时间严丝合缝。陈青禾立刻记下这两家公司的名字：宏发建材、鑫旺日杂。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巧合。
第四步，抠人员。 他利用权限，开始梳理王翠萍的社会关系网。先从她的直系亲属查起，丈夫是县一中普通教师，女儿在读大学，经济状况看起来正常。但当他将范围扩大到旁系亲属和朋友时，一个名字跳了出来——王翠萍的表弟，赵大勇。这个赵大勇，正是宏发建材的法人代表！而另一家鑫旺日杂的注册法人虽然是个陌生人，但通过工商关联信息查询，发现其实际控制人，竟是王翠萍丈夫的一个远房堂兄！
一张以王翠萍为中心，通过亲属关系向外辐射，利用空壳公司资金违规操作学区房落户的利益网络，在陈青禾的“显微镜”下，逐渐显露出狰狞的轮廓。他感到一阵寒意，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微腐败”，其精心编织的网，其蚕食公共资源的贪婪，丝毫不亚于那些惊天大案。
为了验证纸上推演的结论，陈青禾决定实地暗访。他换上便服，像个普通的购房者，骑着自行车来到那两处位于三小学区边缘、被举报的房产所在小区。
第一处，登记在老人名下的房子。敲门许久，无人应答。向邻居打听，邻居一脸茫然：“这户？买了就没见人住过啊！一直空着呢，奇怪。”空置的学区房，只为挂一个户口。
第二处，情况更诡异。按地址找过去，竟是一片待拆迁的破旧平房区，门牌号混乱不堪，根本找不到登记的那个具体门牌。陈青禾在逼仄的巷子里转了几圈，询问了几个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人。一个叼着旱烟袋的老头眯着眼听完，嗤笑一声：“后生，你找错地儿喽！那片号儿早八百年就拆没影了，现在都是工地围挡！谁家房子能落那儿？怕不是做了鬼宅的户头！”虚假的房产地址！纯粹是为了套取一个入学资格而编造的空中楼阁！
冰冷的现实印证了卷宗里的推断。陈青禾站在那片写着大大“拆”字的断壁残垣前，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仿佛看到，王翠萍等人是如何利用手中的权力，像蛀虫一样，在制度的缝隙里钻营，将公共的教育资源变成了他们亲属和关系户私相授受的商品。愤怒在胸腔里积聚，但更多的是办案思路清晰后的沉静。证据链的核心环节，已经在他手中。
回到办公室，已是华灯初上。陈青禾顾不上吃饭，立刻伏案整理暗访记录和获取的新证据，准备形成一份详实的补充报告，建议对王翠萍立案审查。他写得专注，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将时间、房产、资金、人员的链条一环环扣紧。保温杯里的浓茶早已凉透，他也浑然不觉。
就在他即将写完最后一段结论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进来的是隔壁科室的小张，手里拿着一个普通的牛皮纸文件袋。
“陈哥，门卫老刘刚送来的，说是一个骑摩托、戴头盔看不清脸的人扔下就跑了，指名道姓给你的。”小张把文件袋放在陈青禾桌上，好奇地看了一眼他摊满桌子的材料，“嚯，还在抠三小的案子呢？这学区房的水，可深着呢。”
陈青禾心头一跳，一种莫名的预感袭来。他谢过小张，等人离开后，才拿起那个没有任何署名的文件袋。入手很薄。他小心地拆开封口，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边缘裁剪得有些毛糙的旧照片复印件。
照片明显是偷拍的，角度有些歪斜，画面也有些模糊，但内容却像一道闪电劈进陈青禾的眼底！
背景是县城边缘那个废弃多年的“东风水库”锈迹斑斑的泄洪闸门。时间是黄昏，光线昏暗。照片上有两个人，正站在闸门旁的阴影里低声交谈。
其中一人侧着脸，微胖，穿着夹克，正是云川县分管教育、同时也是三小所在街道的上级领导——副县长郭亮！
而另一个人，背对着镜头，只露出小半个模糊的侧影和一只扶着摩托车把手、戴着黑色手套的手。那身形，那辆半旧的摩托车，陈青禾瞬间认了出来——是赵前进！
照片右下角，用铅笔潦草地写着一行小字，字迹歪扭却力透纸背，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和警告：
“王八趴窝水库底，爪子伸进学区里。清淤？当心搅浑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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