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赵前进的咆哮还在耳边嗡嗡作响,丁老炮酱紫色的脸膛和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如同凝固的雕塑,村干部们愁苦的眼神里只剩下绝望。那份摊开的、标着刺眼红色超支预算的报告,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二十万!在这个砸锅卖铁也凑不齐的穷乡,这无异于一道宣判上洼村乃至更多村庄“吃水难”无解的死刑。
陈青禾站在门边,心脏还在为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直播风波狂跳,掌心被万能充灼伤的刺痛感尚未完全消退。可眼前这关乎数百人饮水的死局,瞬间将之前的喧嚣挤压到了记忆的边缘。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墙上那张巨大的手绘工程图上。鹰嘴崖,那两座如同巨兽獠牙般狰狞对峙的山峰,硬生生将取水点和渴水的村庄隔开。图上,代表老方案的红色虚线,如同一条被山势戏耍的可怜长虫,在两座山的山脚处扭出一个巨大而昂贵的“U”形弯,每一道弯曲的墨线都像在无声地嘲笑现实的无奈和预算的苍白。
“绕山……” 陈青禾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前世某个模糊的工程案例碎片,如同沉船般在他混乱的脑海深处缓缓上浮,越来越清晰——穿山涵洞! 一个名字带着电流般的冲击力撞进他的意识!他猛地记起,似乎是在南方某个同样被大山阻隔的贫困县,为了解决引水难题,工程师摒弃了传统的绕行思维,大胆选择了直线贯穿山体!利用精准的测量和定向爆破技术,硬生生在阻挡的巨岩中凿出一条生命的水道,成本骤降,效果奇佳!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嗤啦”一声点燃了他被压抑的思维。可行吗?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在图纸上鹰嘴崖两座山峰之间那个相对低矮的鞍部区域反复逡巡。这里!就是这里!前世模糊的记忆告诉他,选择鞍部作为穿山点,可以最大程度减少穿山长度和施工难度!岩层结构……他拼命回忆着野猪岭附近的地质简报,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砂岩!页岩! 对,好像是以相对松散的砂岩和页岩为主,并非坚不可摧的花岗岩!巨大的成本节省和覆盖更多村庄的可能性,像磁石一样牢牢吸住了他,一股豁出去的冲动涌了上来。
“为啥非要绕山?”
一个带着嘶哑和明显底气不足的声音,突兀地刺破了会议室的死寂。像一颗石子投入凝滞的泥潭,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众人愕然转头,只见陈青禾不知何时已经推开了门,就站在那里。他脸上还沾着万能充短路时的油污和灰尘,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右手掌心的焦黑灼伤清晰可见,整个人显得疲惫又狼狈,仿佛刚从某个灾难现场爬出来。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星辰,正死死盯着墙上的工程图,焦点正是那个鞍部。
赵前进被打断思路,眉头拧成了疙瘩,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不耐烦:“陈干事?你菌菇棚子炸完了?跑这儿添什么乱?” 他对陈青禾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直播风波还心有余悸,此刻只觉得这小子又在节骨眼上捣乱。
丁老炮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上下打量了陈青禾一眼,那眼神充满了对一个外行不知天高地厚的鄙夷。他嗤笑一声,满是嘲讽:“呵,这不是咱们的‘虫啃牌’大功臣吗?怎么,虫子能啃山?还是你那直播能喷口水把山冲垮?毛头小子,不懂就别瞎咧咧!水利工程是实打实的学问,不是靠嘴皮子喊口号!绕山?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水往低处流!山挡着,不绕过去,难道水能自己翻山?!你赵镇长有本事,你给变个戏法出来?!”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向赵前进,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青禾脸上。
陈青禾没理会他们的讥讽,那股豁出去的劲头支撑着他。他径直走到墙边,无视了丁老炮几乎要喷火的眼神,手指用力点在图纸上鹰嘴崖两座山峰之间那个凹陷的鞍部中心:“丁工,赵镇,你们看这里!绕山方案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费时费力费钱!为什么不能从这里,” 他的指尖重重敲在鞍部,“直接打一条涵洞穿过去?取直线!距离至少缩短三分之二!成本能省多少?覆盖的村子能多几个?这笔账,为什么不先算算?!”
“穿山?!”
丁老炮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眼睛瞪得溜圆,指着陈青禾,对着赵前进和村干部们嚷道,声音因为极度的荒谬感而拔高变调:“听听!听听!穿山!他当这是挖红薯窖呢?!空口白牙,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猛地转向陈青禾,手指几乎戳到陈青禾的鼻尖,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般轰出:
“你知道鹰嘴崖那是什么石头?你知道山体里面啥结构?是流沙还是花岗岩?塌了方算谁的?!”
“你知道打涵洞要多少炸药?要多少支护?要精确控制走向和高差多少?!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高差!距离!你懂个屁!纸上谈兵!老子干了一辈子水利,修过的渠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这种莽撞主意,纯粹是拿人命开玩笑!出了事,塌了方,你陈青禾担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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