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刺眼的白光撕裂了厚重的铅云!紧随而至的不是巨响,而是更沉重、更令人窒息的一声闷吼。像无形的巨兽在山坳中打了个滚,震得地面嗡嗡颤抖。不是头顶的炸雷,是更深处某种巨大的、压抑的、濒临崩塌的东西开始倾轧!
风!不再是卷起沙尘的呼啸,而是像无数条抽断了筋骨的鞭子,裹挟着冰冷的、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抽打着地面上每一个直立的东西!房屋、树木、人!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混沌的轰鸣!
大雨!山洪!
这不是循序渐进的序幕!这是天幕被粗暴撕开后倾泻的毁灭!
石壁乡政府那排低矮的平房瞬间成了狂风雨雾中的孤岛。但此刻没有恐慌的尖叫,只有沉默的、疯狂的奔跑!人影在漫天雨幕中交织、碰撞、呼喊!命令声、奔跑踏破泥洼的噗噗声、远处骤然响起的凄厉铜锣声、妇人惊恐的哭喊和孩子尖锐的啼哭、牛马的嘶鸣、土墙崩塌的闷响……所有的声音都被这无边无际的轰鸣压得沉闷而遥远,扭曲成背景里一段撕心裂肺的协奏曲。
陈青禾被人流裹挟着冲出会议室门廊,劈头盖脸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泥浆拍打在脸上、脖子上,激起一片片激灵。粗布的T恤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沉重又冰冷。他几乎睁不开眼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透过模糊的雨帘,看到一道道身影正不顾一切地冲向各自负责的区域!张爱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抱着摇把子电话冲向隔壁唯一有电话的房间;老黄那件洗白了的工装在他臃肿奔跑的身形后飘起一角;而副职们的身影已直接消失在扑向村道的泥泞雨幕中!
一股腥湿冰冷的土腥气和腐烂植物的气息,借着强风灌进他的鼻腔,带着死亡逼近的味道!
疏散!上水!中洼!
这个念头如同烙铁般烫在他混乱一片的大脑里!他猛地推开一个差点撞倒他的身影,辨不清方向,只知道必须往那条通往后山鹰嘴崖方向的泥路冲!雨水在地上迅速汇成浑浊的溪流,裹挟着枯枝烂叶冲刷着他的脚踝,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往北坡顶!老祠堂!丢下东西!跑!!!”一个嘶哑变调的吼声在他左边不远处炸开,伴随着疯狂砸动的铜锣!是刘副乡长?!他正一手挥舞着锄头柄,一手玩命地敲打着铜锣,不顾自己溅得满身满脸的泥浆,对着几间低矮土房的门窗狂吼!几个原本呆愣在门口的村民终于反应过来,拽着老人孩子惊惶失措地往外跑。
“陈干部!帮忙!王家那瘫老娘抱不出来!”一个浑身泥水、只有牙齿是白的年轻民兵冲着刚冲过一道泥坎的陈青禾嘶吼,手指指向一间风雨飘摇、看起来随时会被后山倾泻下来的泥石压垮的土屋。
救人!
陈青禾脑子里那根名为责任和求生的弦瞬间绷得铮铮作响!上辈子那些冷眼旁观、推诿扯皮的蝇营狗苟,在此刻这纯粹而暴虐的天地威压前,显得无比猥琐和渺小!他顾不得去想那该死的名单和李卫国最后那个几乎凝固他血液的眼神,低吼一声,像头矫健的豹子,顶着密集砸落的雨点,几乎以滑行的姿态冲向那间吱呀作响的土屋门!
屋里的景象比他想象的更糟。昏暗的光线下,雨水顺着屋顶和土墙的裂缝不停地往里灌。腥臊的牲畜粪便味混着老人常年瘫痪的沉重气息扑面而来。一个形容枯槁、头发花白的老妪缩在墙角一堆破布里,身上仅盖着一张烂草席,正惊恐地瞪着浑浊的老眼,看着几个试图搬动她的男男女女。她太沉了,身体早已萎缩变形,又常年不动,两个青壮村民又拉又拽,她只是发出徒劳的呜咽和抗拒的扭动。
“让开!”陈青禾冲进去,带进一股冰冷的雨气和泥腥。他几乎是扑到老人身前,一把扯开那碍事的烂草席。老人身上破旧的衣物湿透了,黏在干瘪的皮肤上。陈青禾咬紧牙关,双手直接抄起老人瘦骨嶙峋的后腰和腿弯处!入手冰凉僵硬,沉得惊人!他闷哼一声,调动起全身每一丝力量!没有迟疑!没有畏缩!他弓身,脚下用力蹬地,全身肌肉贲张——硬生生将那瘫痪的老妪从墙角那堆湿漉漉散发着恶臭的破布里抱了起来!
老人发出凄厉的、意义不明的嘶叫。陈青禾根本听不清,耳边全是屋外狂风的尖啸和屋梁不堪重负的吱嘎呻吟!他抱着这沉甸甸的负担,用肩膀撞开挡在门边的人影!雨水瞬间打湿了老人单薄的衣物和他全身!老人冰凉的、沾着秽物的身体紧贴着他灼热的胸膛,那冰冷的触感和无法言喻的气味透过薄薄的湿衣直接传递到他的皮肤上!
冲!
冲出屋子!
雨水如同密集的鞭子抽打着他的眼睛!他几乎看不清路,脚下泥泞湿滑!每一步都像踩着深渊的边缘!泥水没过脚踝,冰冷刺骨!背后那间土屋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嚓”撕裂声!有什么东西在垮塌!但他不敢回头!只凭着模糊的方向感和耳中村民指路的嘶喊,朝着记忆中北坡老祠堂的方向,发足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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