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居的后院角落里,那只粗陶大瓮已经七天没动静了。
苏晚蹲在瓮前,手指悬在盖子上方,迟迟不敢揭开。这瓮酸笋是她按现代记忆腌制的——终南山的嫩笋切块,山泉水洗净,再拌上粗盐、野山椒和米酒,密封发酵。理论上,七天后应该得到金黄脆嫩的酸笋,但......
"晚姐姐,你确定这玩意儿能吃?"阿沅捏着鼻子躲在五步开外,小脸皱成一团。从第三天开始,瓮里就时不时传出"咕嘟咕嘟"的怪声,像有什么活物在里头吐泡泡。
崔衍抱着手臂靠在梨树上,嘴角噙着笑:"苏掌柜要是被自己做的菜毒死,咱们酒肆就能改行卖棺材了。"
"闭嘴!"苏晚心一横,猛地掀开瓮盖——
"噗!"
一股墨绿色的气体喷涌而出,瞬间笼罩了整个后院。那气味像是腐烂的鱼虾混着发馊的泔水,还带着诡异的酸香。梨树上的麻雀"叽喳"乱叫着逃窜,连墙根晒太阳的老黄狗都"嗷"的一声蹿上屋顶。
阿沅直接干呕起来:"呕…………比孙爷爷的……跌打药还冲!"
烟雾稍散,苏晚强忍眩晕往瓮里看。
浑浊的盐水中,原本青白的笋块竟变成了通透的金黄色,表面还浮着层珍珠母似的光泽。她颤抖着伸出筷子,夹起一块......
"咔嚓。"
笋块断裂的脆响异常悦耳。三人屏住呼吸,看着她把笋放进嘴里——
"呕——!!"
苏晚弯腰干咳,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这笋的酸味直冲天灵盖,像是一百颗柠檬同时在舌头上爆炸,后劲还带着股诡异的鲜甜。
崔衍一个箭步冲上来拍她的背:"吐出来!快吐——"
"等等!"苏晚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挂着泪花的眼睛亮得吓人,"......太好吃啦!"
酸笋的味道像瘟疫一样席卷了整个西市。
那天清晨,当忘忧居的众人掀开后院腌缸时,一股墨绿色的气味如同妖魔出笼,顺着晨风飘过坊墙。卖胡饼的安老汉最先遭殃,他正在揉面的手突然僵住,鼻翼剧烈翕动两下,随即"哇"地吐在了发酵好的面团上。
"妖、妖气!"安老汉用粟特语尖叫着,连钱匣子都没拿就逃出了铺子。
气味继续蔓延。波斯珠宝店的老板正在鉴赏一块翡翠,突然翻着白眼昏死过去,手里的翡翠"啪嗒"掉进盛着奶茶琉璃碗——后来这成了长安城第一道"翡翠珍珠奶茶"。
最惨的是隔壁胭脂铺的老板娘,她精心调配的"玉环醉"香粉刚打开瓷罐,就被酸笋味污染,从此这款香粉改名为"马嵬遗恨",意外成了贵妇们争相抢购的猎奇品。
崔衍黑着脸把"忘忧居"的招牌摘了下来。
"现在全西市都管我们叫'馊水肆'。"他把招牌往地上一杵,惊飞了几只正在啄食酸笋渣的麻雀,"刚才金吾卫来问,是不是在煮突厥人的裹尸布。"
苏晚正忙着给酸笋坛子缠粗麻布——这是孙思邈的主意,老道信誓旦旦说用《黄帝内经》记载的"五行封禁术"能锁住臭味。结果麻布刚缠到第三层,就"滋"地渗出一股黄绿色液体。
"别慌!"苏晚抹了把脸上的汁水,"阿沅不是去请水军了吗?"
正说着,阿沅气喘吁吁跑回来,身后跟着二十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西市最能造势的都在这里了!"她得意地拍拍鼓鼓囊囊的钱袋,"每人五文钱,保证三天内让全长安讨论咱们的酸笋!"
乞丐们的执行力堪称恐怖。
当天下午,平康坊最红的歌妓突然在表演时晕倒,醒来后声称梦见杨贵妃托梦,说阴间最想念的就是忘忧居的"金玉羹"(其实就是酸笋汤)。
次日清晨,务本坊的国子监学生们集体收到匿名诗笺:「终南有灵笋,一臭动长安」。到傍晚时,连东市算命摊上都摆出了新卦象——"闻臭三日,必交鸿运"。
最绝的是第三日,一个波斯商人牵着骆驼在忘忧居门口当场昏厥,醒来后高呼这是"西域传说中能通神的圣食",当场掏钱买了十坛说要带回撒马尔罕献给药杀王。
"你给那胡商下了什么药?"崔衍偷偷问孙思邈。
老道笑呵呵亮出针囊:"不过是用金针暂时封了他的嗅神经。"
酸笋的价格在第七天达到了离谱的巅峰。
原本三文钱一碟的小菜,被炒到了一贯钱一筷尖。西市出现了专门倒卖酸笋的"二道贩子",他们用银匙量着卖,号称"一匙解千愁"。更有甚者,平康坊的妓女们开始用酸笋汁代替胭脂——据说这能让恩客们记忆深刻。
"咱们要不要扩大生产?"阿沅数钱数得手抽筋。
苏晚看着后院堆积如山的订货单,突然按住太阳穴:"等等......长安人知道酸笋会吃完吗?"
四人面面相觑。此刻门外正排着三百多人的长队,最前面的是宰相府的家仆,手里捧着御赐的金碗。
"快!"崔衍一把扛起腌缸,"从后门走!去终南山躲躲!"
孙思邈已经默默翻出了多年不用的易容工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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