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得窗户啪啪作响。扎西盘腿坐在火塘边,第无数次叹气。自从上次那场要命的泥石流和地震后,通往县城的山路彻底断了,学校也停了课。这本该是他最清闲的日子,可自从捡回这个小祖宗,他的日子比放牧还累。
"扎西哥哥——"里屋又传来珠珠拖长的哭腔,"窗户又在叫!我害怕!"
扎西手里的糌粑团子差点捏碎。这已经是今晚第三次了。他抬头看了眼正在补靴子的爷爷老丹增,老人家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却还是冲他努了努嘴。
"来了来了!"扎西不情不愿地拖着脚步。推开门,就看见珠珠裹着崭新的羊羔皮袄——那可是爷爷存了五年的好料子,请尼玛家媳妇连夜赶制的——整个人蜷缩在卡垫上,眼泪汪汪。
"你听!"珠珠指着窗户,"像不像鬼在哭?"
扎西翻了个白眼。这破木窗都摇了二十年了,往年怎么没见人说像鬼哭?他刚想反驳,珠珠的眼泪已经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我要回家...我家窗户从来不响..."她抽抽搭搭地说,小脸憋得通红。
扎西顿时泄了气。得,又来这招。他认命地坐到卡垫边,珠珠立刻像只小羊羔似的拱进他怀里,冰凉的小脚直接往他袍子里塞。
"你!"扎西涨红了脸。他都十二岁了,在牧区这年纪都能说亲了,哪还能跟小姑娘搂搂抱抱?可还没等他推开,珠珠已经死死抱住他的胳膊。
"就抱一会儿..."她带着鼻音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就一会儿..."
扎西僵着身子,求助地看向门口。老丹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溜了,只留下半只没补完的靴子。
远处隐约传来尼玛家的狗叫声。扎西绝望地想,明天肯定又要被尼玛家的儿子嘲笑了——昨晚珠珠哭闹的声音,隔着两千米的雪原都能听见。这丫头嫌弃糌粑太粗,酥油茶太腥,连卡垫都要铺三层毯子才肯睡。可偏偏她和爷爷都拿她没办法。
"扎西哥哥..."怀里的小祖宗又开始作妖,"我饿了..."
扎西看着火塘边自己那碗已经凉透的糌粑,长长地叹了口气。
颜嫣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喉咙里还残留着梦里的嘶喊。
她梦见了父亲——那场爆炸的巨响,刺眼的火光,以及梦里他最后望向她的眼神。
她梦见了那傍晚画室的晚霞——他们两个把自己禁锢在夹缝里,身体撕裂的痛和自己无力的呐喊。
她梦见了珠珠——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哭着喊“妈妈”。
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她蜷缩在床头,死死攥着被角,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什么。可梦里的绝望太真实,真实到她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否还被困在那片黑暗里。
颜嫣在梦里使劲呐喊,喊妈妈为什么早早地离开自己和弟弟,为什么把爸爸带走了!
家里人都被颜嫣的喊声和哭声惊醒,张姐和柳嫂赶快安抚孩子们,赵母来到颜嫣房间。
“颜嫣儿……”赵母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束光,劈开了混沌的夜色。
她坐到床边,温暖的手掌抚上颜嫣的后背,一下一下,轻柔却坚定地拍着,像是要把那些破碎的梦魇一点点拍散。
“妈妈…不要走…”颜嫣还在梦里哽咽着,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赵母没说话,只是把她揽进怀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颜嫣的额头抵在她的肩上醒来,眼泪浸湿了衣料,可这一次,她没再推开。
“哭出来,别憋着。”赵母低声道,“我在这儿呢。”
黑夜的帷幕缓缓退去,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窗外,Lucky似乎察觉到主人的情绪,轻轻挠了挠门,呜咽了一声。远处,昀儿和霁儿的房间里传来翻身的声音,显然也被惊醒,但谁都没有出声打扰。
颜嫣深吸一口气,鼻尖是赵母身上淡淡的檀香,混合着夜风的凉意。她忽然意识到——现实里,她不是一个人。
那些漆黑的、崎岖的路,她曾经以为自己只能独自走完。可现在,有人牵着她,有人陪着她,甚至有人愿意替她挡一挡风。
她攥紧了赵母的衣袖,像是攥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睡吧。”赵母轻声说,“我守着你。”
这一次,颜嫣闭上眼睛时,梦里不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而是光。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洒在院子里,柳嫂和张姐精心打理的花圃开得正盛,绣球、玫瑰和薰衣草错落有致地环绕着草坪。中央的超大蹦床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崭新的弹簧闪着银光,显然还没被孩子们“征服”过几次。
新来的拉布拉多犬“Lucky”正懒洋洋地趴在自己的小木屋前,黑亮的鼻子时不时抽动两下,嗅着空气中飘来的花香。它的狗窝旁,两把水枪歪歪斜斜地靠在一起,塑料外壳还泛着未干的水珠——看来昀儿和霁儿已经迫不及待地试用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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