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贼!还我担子来!”
炸雷般的怒吼卷着风雪,劈头盖脸砸向林冲!抬眼望去,好一条凛凛大汉!头戴范阳毡笠,身穿一领鹦哥绿纻丝战袍,腰系一条文武双股鸦青绦,足穿一双鹰爪皮四缝干黄靴。一张脸,七分似人,三分似鬼,面皮上老大一块青记,腮边微露些赤须,双目喷火,手持朴刀,真如天神下凡,恶煞临凡!不是那丢了生辰纲的倒霉蛋、青面兽杨志,又是谁?!
林冲此刻正憋着一肚子邪火没处撒——王伦那酸秀才的刁难,三天雪地埋伏的憋屈,眼看最后期限将至却连个鬼影都等不到的窝囊……全化作了眼中寒光!他也不答话,挺起手中花枪,摆开门户,喝道:“要担子?先问过我手中枪!”
杨志更是怒火攻心!他刚从二龙山下被劫了生辰纲,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逃脱官军追捕,盘缠耗尽,只剩这一担行李家当,准备去东京打点门路,图个东山再起。谁知刚打个盹儿,担子就被“山贼”抢了!这简直是把他杨志往绝路上逼!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再不多言,手中朴刀一摆,如狂风卷地,带着呜咽的风声,兜头盖脸就朝林冲剁下!这一刀,又快又狠,凝聚了杨志所有的憋屈和愤怒!
“来得好!” 林冲眼神一凝,不闪不避,手中花枪如灵蛇出洞,精准地迎向刀锋!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刀枪相交处,一股巨大的力量顺着枪杆传来,震得林冲虎口发麻,手臂微酸!
“好力气!” 林冲心中暗赞。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青面大汉的功夫,绝非寻常草寇可比!
杨志亦是心头剧震!他这含怒一刀,开碑裂石不在话下,竟被对方一杆花枪稳稳架住?这枪上的韧劲和巧劲,端的是名家风范!
两人一触即分,各自退开半步,目光如电,死死锁住对方。风雪在两人之间打着旋儿,气氛凝重得仿佛要滴下水来。
高手过招,试探只在刹那。下一刻,两人如同心有灵犀,同时发出一声暴喝,再次扑向对方!
好一场龙争虎斗!但见:
枪如寒星点点,刀似匹练条条!枪扎咽喉快似电,刀砍顶门疾如风!一个是大宋禁军枪棒教头,家学渊源,枪法展开如怪蟒翻身,神出鬼没;一个是三代将门之后,武举出身,刀法使动似猛虎出闸,势大力沉!一个枪尖吞吐,不离咽喉心口;一个刀光霍霍,专削手足腰身!风雪之中,两条身影翻翻滚滚,斗作一团!刀枪碰撞之声不绝于耳,火星迸射,雪花四溅!直杀得愁云惨淡,白日无光!
两人从山坡下打到山坡上,又从山坡上斗到山涧旁。三十余合过去,竟是难分伯仲!林冲枪法精妙,神出鬼没;杨志刀沉力猛,根基扎实。谁也奈何不了谁,心中却都暗暗佩服对方的本事。
正斗到酣处,猛听得半山腰的松林里一声高喊:
“两位好汉!且慢动手!”
声音带着点刻意为之的“斯文”气。
林冲和杨志同时收势,跳出圈外,横持兵刃,警惕地望向声音来处。只见松林里转出几个人来,为首一个,正是那白衣秀士王伦!左右跟着杜迁、宋万,还有几个小喽啰。
王伦脸上堆着假笑,远远地拱着手:“刀枪无眼!二位都是当世豪杰,何苦两虎相争?不如权且歇手,请到敝寨小坐,吃杯水酒,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他眼睛滴溜溜地在林冲和杨志身上打转,尤其是看到杨志那身气度和手中宝刀,更是精光一闪。
林冲心知肚明,这王伦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他们打得难解难分时才现身,分明是想坐山观虎斗,或者……捡现成便宜!但他此刻也好奇这青面大汉的来历,便收了枪,默不作声。
杨志正在气头上,怒视林冲:“这厮抢我行李,岂能甘休!”
王伦赶忙上前打圆场,对着杨志深施一礼:“好汉息怒!敢问高姓大名?缘何至此?”
杨志见王伦礼数周全,强压怒火,抱拳还礼:“洒家姓杨名志,乃是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曾应过武举,官至殿司制使官!只因道君皇帝要盖万岁山(艮岳),差遣十个制使去太湖边搬运花石纲。洒家时运不济,押着那花石纲过黄河时,遭风打翻了船,失陷了花石纲!不敢回京赴命,只得逃难江湖。如今赦了俺的罪,正要收得一担钱物,上东京枢密院打点,谋个出身!不想在此,行李被这厮伙同强人抢去!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说到最后,又狠狠瞪了林冲一眼。
王伦一听“杨志”二字,心头更是狂喜!又一个名门之后,武艺高强!若能收留上山……他眼珠一转,笑容更“真诚”了:“原来是杨制使!失敬失敬!天缘凑巧!此间非说话处,且请到山寨,容王伦备述衷曲,再还行李不迟!”
杨志见对方人多势众,言语客气,又承诺归还行李,怒气稍平,便道:“既如此,便去坐坐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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