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理工大学西区八人间宿舍303室。深夜的死寂被窗缝漏进的、刀子般的寒风撕扯着。空气凝固着霉味、汗味和未散尽的泡面调料包辛辣气息。陈默蜷缩在靠墙最里侧、紧挨着大片霉斑的上铺,身体弓得像一只被冻僵的虾米。
身下是光秃秃、冰冷坚硬的床板,硌着他嶙峋的脊骨。几件单薄的旧衣服胡乱垫在身下,聊胜于无。背包里所有能御寒的东西都堆在了身上,却依旧抵挡不住从老楼墙壁缝隙、从那扇关不严实的破窗中渗透进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深处细微的、令人不安的杂音,像破旧风箱的呜咽。脚上那双用肮脏塑料绳死死捆住裂口的帆布鞋,依旧残留着“川味坊”后巷浓重的油污和洗洁精的气味,冰冷湿滑的触感如同跗骨之蛆。
身体的疲惫沉重如铅,意识却像一根被拉紧到极限的弦,在昏沉与清醒的边缘痛苦地挣扎。248块7毛。 这个冰冷的数字在脑海中反复锤击。 母亲瘫痪在床空洞的眼神。 辅导员办公室里洗手间隔板上刺目的血迹。 孙老师那公事公办的、不带丝毫温度的目光……
无数冰冷的碎片在黑暗中旋转、切割。每一片都带着锋利的边缘,将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神割得支离破碎。睡意如同狡猾的敌人,在他即将坠入黑暗的边缘,又被脚底的冰冷、肺部的隐痛和那248块7毛的重压强行拽回清醒的炼狱。
不知挣扎了多久,意识终于被极度的疲惫拖入一片混沌的泥沼。然而,这片泥沼并非安宁,而是充斥着怪诞扭曲的梦魇:父亲陈建国举着破碎的酒瓶,狞笑着砸向一张写着巨额数字的医院催缴单;母亲李秀兰蜷缩在冰冷的泥土里,向他伸出枯槁的手,嘴唇无声地翕动;辅导员孙老师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张试卷,上面却沾满了猩红的血点;而他自己,则穿着那双开裂的破鞋,在一条布满油污的黑暗巷子里奔跑,身后是堆积如山的、永远洗不完的肮脏碗碟……
“嘀铃铃——嘀铃铃——!” 一阵尖锐刺耳、如同警报般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在死寂的宿舍里如同平地惊雷!
陈默猛地从梦魇中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肋骨!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内衣!黑暗中,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搜寻着声音来源——是他从泥塘巷带来的、王姨淘汰给他的那部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老旧按键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幽蓝的光,如同鬼火,上面跳动着一个陌生的滨海本地号码!
凌晨三点! 谁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 一股冰冷的、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颤抖着伸出手,几乎抓不稳那部冰冷的塑料手机。
“喂…喂?”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喂?!是陈默吗?李秀兰的儿子陈默?!”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女人急促而略带不耐烦的声音,背景音嘈杂混乱,隐约还有仪器单调的滴滴声和模糊的呻吟声。
“是…我是…”陈默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心脏沉到了冰窟最底。
“这里是滨海市第一人民医院肾病科!你母亲李秀兰情况非常不好!突发心衰!正在抢救!你赶紧过来!立刻!马上!”女人的语速极快,如同冰冷的子弹射入陈默的耳膜,“再晚可能就……”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嘟…嘟…嘟……”
手机从陈默僵硬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冰冷的床板上。 抢救。 心衰。 可能就……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太阳穴上! 母亲……要不行了? 那个为了他上学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瘫痪在床、眼神空洞的母亲……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全身的血液!巨大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猛地一黑!他下意识地用手死死撑住冰冷的墙壁,指甲几乎要抠进斑驳的墙皮里!肺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剧烈的呛咳无法抑制地爆发出来!
“咳咳咳…呕——!” 黏稠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再次涌上喉咙,喷溅在冰冷的床板和那部老旧手机上!
鲜红的血迹在幽蓝的手机屏幕光映照下,触目惊心! 身体的最后一道防线,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
凌晨四点的滨海市,如同一座巨大的、冰冷的钢铁坟场。寒风呼啸着卷过空旷死寂的街道,扬起尘土和零星的垃圾。路灯散发着昏黄惨淡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龟裂的柏油路面。远处偶尔有重型卡车驶过,沉闷的轰鸣撕破寂静,又迅速被黑暗吞噬。
陈默像一头被驱赶的、濒死的野兽,在寒冷的黑暗中狂奔!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尖锐的撕裂感和沉闷的呼啸声,每一次呼气都喷出白茫茫的雾气,瞬间被寒风吹散。喉咙深处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每一次剧烈的呼吸都牵扯着那份黏腻,让他几欲呕吐。他死死咬着牙关,强行将那可怕的腥甜一次次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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