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大厅的灯光惨白刺眼,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混杂着汗味、血腥气和绝望的低语。陈默半拖半抱着母亲李秀兰,在嘈杂拥挤的人流中艰难穿行。李秀兰的身体像一袋失去支撑的棉花,不断往下滑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令人心悸的嘶鸣,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医生!医生!我妈…我妈不行了!”陈默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哭腔,在巨大的喧嚣中显得那么微弱。他几乎是撞开挡在前面的人,冲到急诊分诊台前。护士看了一眼李秀兰灰败的脸色和急促困难的呼吸,表情瞬间凝重。
“快!平车!”护士对着对讲机喊了一句,迅速指挥陈默将母亲安置在随后推来的担架车上。刺耳的滑轮摩擦声在走廊里回响,李秀兰被迅速推进了抢救室。厚重的门在陈默眼前“砰”地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声响。
陈默被挡在门外。他浑身脱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急诊大厅的嘈杂声浪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眼前只有母亲被推进去前最后那灰败绝望的眼神,还有医生那句冰冷的“尿毒症”、“必须马上透析”、“三万押金”……像巨大的磨盘,反复碾压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陈默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痛感强迫自己保持一丝清醒。他不能倒下。倒下,母亲就真的完了。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走出来,眼神疲惫。
“暂时稳定了。做了紧急处理,上了心电监护,抽了血,做了急诊透析前的准备。但情况非常危重,必须立刻安排规律透析!你是家属?赶紧去办住院手续!去肾内科病房办!拖下去随时有生命危险!”医生语速很快,不容置疑,递给陈默一张新的住院证和缴费通知单。“先去缴费!押金三万!透析室那边等着!”
陈默接过那几张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纸。缴费通知单上,冰冷的数字¥30,000.00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拿不住。他茫然地抬头,目光扫过急诊大厅里那些同样被病痛和巨额费用折磨的面孔,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三万?家里那个破铁盒里,连三百块都未必有!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医院大门。午后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滨海市的车水马龙在他眼前扭曲变形。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钱!必须弄到钱!救命的钱!
泥塘巷的家门虚掩着。推开进去,一股浓烈的劣质酒气扑面而来。父亲陈建国瘫坐在那张油腻的方桌旁,桌上空酒瓶倒着,花生米撒了一地。他双眼赤红,布满血丝,直勾勾地盯着刚进门的陈默。
“妈…妈在医院…尿毒症…要住院…要三万押金…”陈默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
“尿毒症?”陈建国浑浊的眼睛似乎聚焦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绝望的怒火,“三万?!哈!哈哈!”他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站起身,带倒了凳子,发出刺耳的噪音。“老子他妈的去哪里给你弄三万?!把她卖了值不值三万?!啊?!”
陈默的心像被冰锥狠狠刺穿。他看着父亲那张因酒精和绝望而扭曲的脸,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他不再看父亲一眼,转身冲进里屋。他知道家里唯一可能有钱的地方——那个藏在母亲旧衣服箱子最底层的、锈迹斑斑的铁皮饼干盒。
他发疯似的翻找着,破旧的衣服被扔了一地。终于,那个冰冷的铁盒子被翻了出来。他用颤抖的手打开生锈的搭扣。里面没有想象中成沓的钞票,只有几张皱巴巴、面额不等的纸币——一张五十,两张十块,几张五块和一块,还有一把冰冷的硬币。陈默把它们全部倒出来,一张张、一枚枚地数着。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指尖冰凉。
七十八块五毛。
这就是家里所有的积蓄。这就是母亲用来买药、给他买学习资料、支撑这个摇摇欲坠的家不倒的最后一点微光。七十八块五毛,在三万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连一次急诊透析的零头都不够!
陈默死死攥着那几张薄薄的纸币和冰冷的硬币,指关节捏得发白。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他看着地上散乱的旧衣服,看着空荡冰冷的铁盒,一股巨大的、无处宣泄的悲愤猛地冲上头顶!他狠狠地将那个空铁盒砸在地上!
“哐当——!”
刺耳的巨响在死寂的小屋里回荡。铁盒在地上弹跳了几下,滚到墙角,留下一个丑陋的凹痕。
“你他妈的发什么疯?!”外屋传来陈建国醉醺醺的咆哮。
陈默没有理会。他猛地转过身,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外屋的父亲,声音嘶哑地咆哮:“钱呢?!你喝酒的钱呢?!这些年你往那猫尿里砸的钱呢?!我妈的病就是这么拖出来的!拖出来的!”他指着地上的铁盒,“家里就剩这点钱了!连她一片止痛药都快买不起了!你满意了?!你满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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