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六月,梅雨季刚过,空气里还浮着未散的潮气。老城区的石板路被浸得发黑,两侧逼仄的弄堂像迷宫般延伸,晾衣绳上耷拉着半干的衬衫,在傍晚的微光里晃荡。唐忠捏了捏发酸的腰,警服衬衫后背已被汗水洇出深色的印子。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年轻人,张斌正好奇地打量着墙角青苔,额角的汗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
“小张,”唐忠的声音带着老烟嗓的沙哑,“这片儿巷子杂,晚上巡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你看那墙根儿,去年就有人在那儿藏过管制刀具。”
张斌连忙点头,鼻梁上的眼镜滑了滑:“唐师傅,您放心,我记着呢。老家那边没这么复杂的地形,我得多跟您学学。”他是上个月从江苏考来的警员,带着外地年轻人的生涩和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唐忠看着他,想起自己十几年前刚入行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这行,见过太多阴暗,不知这小伙子能扛多久。
两人沿着主路巡查,路灯次第亮起,在湿漉漉的地面投下昏黄的光斑。刚拐进“福寿里”弄堂口,一阵激烈的打骂声突然炸开,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和瓷器碎裂的声响。张斌下意识地站直身体,手按在腰间的警棍上。
“你过去看看。”唐忠皱起眉。这种老城区,邻里纠纷最常见,但这动静透着股狠劲。
弄堂越走越窄,两侧的民居挤得几乎贴在一起,晾衣杆上的内衣袜子擦着张斌的头顶。打骂声越来越清晰,是从弄堂深处一栋二层小楼里传出来的。那楼看着有些年头了,斑驳的红砖墙渗出潮气,木质窗棂裂着缝,窗台上摆着几盆蔫了的多肉植物。
张斌上前敲门,铁皮门环“哐当”作响。屋里的打骂声戛然而止,随即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门开了条缝,露出一张年轻女人的脸,约莫二十三四岁,皮肤苍白得像纸,眼睛却异常明亮,看到张斌时,那双眼猛地睁大,闪过一丝惊恐,随即又被警惕覆盖。
“你干什么?”她的声音有些抖。
“我是巡警,听到里面有吵闹声,看看有没有事。”张斌亮了亮警徽,“方便进去看看吗?”
女人咬着嘴唇,眼神慌乱地往屋里瞟了一眼,正要说话,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谁啊?”
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挪到门口,她头发花白,梳着老式的发髻,脸上布满深褐色的老年斑,眼睛却浑浊中透着精明。她上下打量了张斌一番,嘴角扯出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哟,是警察同志啊。刚才是我跟我闺女拌嘴,让你见笑了。”
年轻女人猛地拽了拽老太太的袖子,低声说:“妈,让他走吧……”
“来都来了,”老太太推开女儿的手,把门缝拉大,“屋里乱,不嫌弃就进来坐坐,喝口水。”她的语气突然变得热络,眼神却在张斌身上黏糊糊地打转。
张斌犹豫了一下,唐忠还在弄堂口等着,他想着不过是邻里吵架,进去看看情况也好。他刚迈过门槛,脚还没站稳,眼角余光就瞥见老太太举起了拐杖——那拐杖顶端不是普通的木头,而是裹着铁皮的圆头!
“砰”的一声闷响,剧痛从后脑炸开,张斌眼前一黑,像段木头似的直挺挺倒了下去。失去意识前,他听到年轻女人压抑的惊呼,和老太太阴冷的嘀咕:“等了二十年,可算来了……”
唐忠在弄堂口等了快十分钟,烟都抽完了两根,还不见张斌出来。心里那点不安像藤蔓似的往上爬。这弄堂不算深,就算进去查看情况,也该回来了。他皱着眉往小楼走去,铁皮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刚才的吵闹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张?”唐忠推门进去,一股混杂着霉味和淡淡香烛的气味扑面而来。堂屋里光线昏暗,一张老旧的八仙桌摆在中央,桌上供着个蒙着红布的牌位,墙角堆着杂物,唯独不见张斌的影子。
“有人吗?”唐忠提高了声音,手按在枪套上。后堂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是那个老太太,她脸上带着和善的笑:“警察同志,刚才那小伙子说有事,先走了啊。”
“走了?”唐忠一愣,“他没跟我说啊。”
“是啊,”老太太点点头,指了指后门,“从那边走的,说是急着回所里。年轻人嘛,毛毛躁躁的。”
唐忠心里的不安更浓了,张斌不是那种遇事不打招呼的人。他快步走到后门,门外是个狭小的天井,堆着些破旧的自行车和蜂窝煤炉,墙角有扇小门通向另一条弄堂。天井里空无一人,只有傍晚的风吹过,带起一片落叶。
他冲回前堂,老太太和那年轻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唐忠立刻掏出对讲机:“指挥中心,我是唐忠,在福寿里弄堂,新警张斌可能失踪,请求支援!”
半小时后,福寿里被警灯照得通明。刑警队的人来了,技术科的人也来了,他们仔细勘察了那栋小楼,却发现屋里除了老太太和年轻女人的痕迹,几乎找不到张斌的印记——没有指纹,没有毛发,甚至他进门时踩在地上的泥脚印都像是被刻意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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