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的春夜,月光像融化的银霜,透过斑驳的木窗棂洒进陈家老旧的砖瓦房。陈建国翻了个身,枕头上的蓝白格子布被压出褶皱,梦中那抹鲜艳的红裙却愈发清晰。
"阿秀,我做了个怪梦。"晨光刚爬上窗纸,陈建国就搂着身旁的妻子李秀兰,带着三分困意七分兴奋。他眯起眼睛,努力回忆梦里的每个细节:"有个穿红裙子的姑娘,头发比你还长,垂到腰际,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跟月牙似的。"
李秀兰正往搪瓷缸里倒开水,闻言手微微一抖,滚烫的水溅在指节上也浑然不觉。她转头看向丈夫,只见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裤腿还沾着昨天工地的泥点,此刻却一脸陶醉地描绘着梦中人。"你们都说了些什么?"她装作不经意地问。
"就像认识了好久的朋友,聊得可投机了!"陈建国从枕头下摸出半截铅笔,在床头柜的台历背面涂涂写写,"临走时她还留了电话,说以后有空联系。"李秀兰看着丈夫龙飞凤舞写下的七位数字,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寒意。那字迹歪歪扭扭,却莫名工整,不像是平日大大咧咧的陈建国的手笔。
"哟,我们家老陈梦里还挺花心。"她强装镇定地打趣,将台历推到一边,把冒着热气的搪瓷缸递过去,"快喝口热水清醒清醒。"然而当陈建国低头喝粥时,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串数字上,越看越觉得诡异——这号码的前三位,分明是邻市火葬场的区号。
早餐是窝窝头配腌萝卜,李秀兰却食不知味。看着丈夫狼吞虎咽的样子,那个荒唐的念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等陈建国抹了把嘴,准备去工地时,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建国,我觉得你这梦不对劲。工地那么危险,今天请个假吧?"
"瞎想什么呢!"陈建国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不就做个梦嘛,能有什么事?"但在妻子执拗的目光下,他最终还是妥协了。穿过门前那条尘土飞扬的马路时,他还回头朝站在屋檐下的李秀兰挥手:"晚上给你带糖糕回来!"
李秀兰永远记得那个瞬间。阳光明晃晃地照在柏油路上,一辆失控的大卡车突然从街角冲出来,扬起的灰尘中,丈夫蓝色的工装裤与红色的车轮形成刺眼的对比。她的尖叫声淹没在刺耳的刹车声里,世界在那一刻天旋地转。
等她在邻居的搀扶下赶到医院时,陈建国已经躺在了太平间。白布单下露出的半截手指,还留着今早削铅笔时划破的伤口。李秀兰机械地收拾丈夫的遗物,目光突然定格在台历上那串电话号码。她浑身发冷,颤抖着撕下那页纸,跌跌撞撞跑到街角的公用电话亭。
"嘟嘟嘟——"电话接通的瞬间,李秀兰的心跳几乎停止。听筒里传来沙哑的男声:"这里是火葬场,请问有什么事?"她眼前一黑,重重地摔倒在水泥地上。
葬礼那天,细雨绵绵。李秀兰站在火葬场的走廊里,看着丈夫的遗体被缓缓推进火化炉。突然,一阵淡雅的香水味飘来,她下意识地转头,呼吸瞬间停滞——不远处,一个穿红裙的女子正俯身哭泣,瀑布般的长发垂落在肩头,侧脸的轮廓,竟与丈夫描述的分毫不差。
那女子似乎察觉到有人注视,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的刹那,李秀兰感觉后背窜起一股寒意。对方眼角的泪痣,与丈夫梦中的细节完全吻合。更诡异的是,女子胸前别着的工作牌上,赫然写着"火葬场职工"几个字。
"您...您认识我丈夫?"李秀兰颤抖着开口。红裙女子微微一怔,随即露出礼貌的微笑:"不认识。不过陈先生的事,我听说了。节哀。"她的声音轻柔悦耳,却让李秀兰浑身发冷。看着对方转身离去的背影,她突然想起丈夫说过,梦里分别时,那女子也是这样翩然转身,红色裙摆像一团跳动的火焰。
此后的日子,李秀兰常常在午夜惊醒。她总觉得那个红裙女子就在暗处注视着自己,台历上的电话号码仿佛刻在了视网膜上,挥之不去。直到某天整理旧物时,她在丈夫的工具箱夹层里发现了一张泛黄的报纸——那是1978年的社会新闻,头条赫然写着:"火葬场女员工意外身亡,生前最爱穿红裙"。
照片上的女子,正是她在火葬场遇见的人。报道里说,事故发生的地点,就在丈夫出事的那条马路对面。李秀兰双腿发软,跌坐在地。窗外,春风卷起几片枯叶,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那个穿红裙的身影,在街角对她露出神秘的微笑。
多年后,每当有人问起陈建国的死因,李秀兰总是沉默不语。她把那张台历小心地收进樟木箱底,却始终无法忘记那个梦,那个神秘的电话号码,以及红裙女子眼角的泪痣。在那个科技尚不发达的年代,有些事,终究成了永远解不开的谜。而那个关于命运与预兆的故事,也在小镇的茶余饭后,流传了一代又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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