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南丘陵的七月,阳光像融化的黄铜浇在晒谷场上。王蒙蹲在堂屋门槛上,看母亲用笸箩筛绿豆,听着院外蝉鸣突然变得尖锐——像有人用指甲刮过玻璃。远处传来吴杰的笑声,混着吴涛的尖叫,两个男孩正举着竹竿追打,影子在白晃晃的土路上拖得老长。
“晌午别出门!”母亲突然提高嗓门,笸箩里的绿豆蹦出几颗,滚到王蒙脚边。他抬头望向挂在墙上的老座钟,时针正挨着“12”,阳光穿过窗棂,在母亲脸上切出明暗分明的棱线。
“妈,为啥中午阴气重?”王蒙捡起绿豆,凉意从指尖渗进掌心。母亲没说话,用围裙擦了擦手,从碗柜里摸出块硬糖塞给他,糖纸在寂静中发出细碎的响。远处又传来吴杰的喊声:“王蒙!来玩‘摸瞎子’啊!”
王蒙咬开糖纸,甜味还没漫开,就听见母亲重重叹了口气:“老辈人说,正午阳气最盛时,地下的阴气会被挤到地面上来。就像井水越打越凉,日头越毒,暗处的东西越藏不住......”她忽然住了嘴,盯着门外的方向,眼神里掠过一丝惊恐。
吴杰把竹竿往地上一戳,鼻尖上的汗珠滴在晒得发烫的土路上,“滋”地冒起一小团白气。他转头看向表弟吴涛,对方正把凉鞋甩在一边,赤脚踩着滚烫的石子,脚趾缝里嵌着昨天摸鱼时的泥巴。
“去枯井那边玩!”吴杰突然指着村西的荒坡,那里长着几棵歪脖子槐树,树下黑洞洞的井口像只永远喂不饱的眼睛。去年秋天,王蒙的爷爷曾在井边捡到枚铜钱,回家后就病了整整三个月,直到把铜钱重新丢回井里才好转。
吴涛犹豫了一下,想起奶奶总说那口井“吞过三条人命”。但表哥已经抓起他的手往前跑,风卷起路边的浮土,迷住了他的眼睛。等他好不容易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枯井边,槐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阴影里的井口泛着青灰色的光,像块浸过凉水的抹布。
“你看!”吴杰突然指着井口,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底下有光!”吴涛凑近一看,井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像碎镜片反射的阳光,又像雨后水洼里的油花,七彩斑斓,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王蒙站在院门口,望着两个男孩消失在荒坡后面。老座钟“当当”敲了十二下,他忽然感觉有阵阴风从背后吹过,脖子上的汗毛齐刷刷竖了起来。母亲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往他手里塞了把晒干的艾草:“今天中午感觉阳光特别强,有些晦气,把这艾草烧了去冲冲晦气。”
纸钱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苍白,火苗刚窜起来就被风吹散。王蒙蹲在地上,看纸灰打着旋儿往荒坡方向飘,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模糊的喊声,像是吴涛的声音,却又被蝉鸣撕得支离破碎。他站起身想跑过去,却被母亲一把拉住:“别去!过了正午再说......”
与此同时,吴杰正趴在井口往下看,那团七彩光芒越来越亮,像有条无形的绳子在拽他的手腕。吴涛忽然打了个寒颤,感觉有双手从井底伸出来,顺着他的脚踝往上爬,凉丝丝的,比井水还冰。他想往后退,却发现双腿根本不听使唤,膝盖一软,跪倒在井口边。
“哥......我怕......”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吴杰刚要回头,突然听见井里传来低沉的笑声,像老旧风箱拉动的声音。那团光芒猛地窜上来,照亮了井壁上斑驳的苔藓,还有那些深深浅浅的抓痕——分明是有人想爬出来时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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