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夏夜,蝉鸣像绷得太紧的琴弦。薛文超和彭磊把二八杠自行车往杨树下一靠,尼龙帐篷的影子落在河滩上,像块被啃剩的月饼。
一、河床怪床
“水凉得很!”彭磊甩着光膀子跳进白河,月光把他的脊梁镀成青灰色。薛文超蹲在岸边卷旱烟,忽听上游传来“哗啦”水声,像是有人在推木筏。抬眼望去,只见张雕花铜床正顺着水流漂来,床帏半掩,雕花床柱上缠着水草,竟像刚从水底捞出来的。
“卧槽!”彭磊凫过去扒住床沿,“这床少说值千把块!”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床拖上岸,床板缝隙里渗着暗红水迹,散着股说不出的腥甜,像掺了铁锈的红糖水。彭磊摸了把床沿:“今晚老子睡龙床!”薛文超却觉得雕花里的缠枝纹看着眼熟,像极了镇西陵园里那些老坟的石刻。
午夜起了雾。薛文超在睡袋里翻来覆去,听见彭磊的鼾声突然变了调,像被人掐住脖子般闷响。他摸出打火机,火光里看见彭磊仰卧在床上,双手死死抓着床单,喉结剧烈滚动,却发不出声。更诡异的是,床垫中央竟凹出个人形,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床底往上顶。
二、枕畔阴人
“磊子!”薛文超扑过去推他,彭磊猛然惊醒,浑身冷汗浸透背心:“哥,我梦见床底有人拽我脚……”话音未落,帐篷外传来重物拖拽声,像是有人在拖湿木头。两人抄起手电筒冲出去,河滩上只有那辆自行车的影子,后轮还在缓缓转动,像是刚被什么撞过。
第二夜,彭磊说啥也不肯睡床了。薛文超只好把睡袋铺在床边,刚合上眼,就听见彭磊在梦里嘟囔:“别挤......别挤......”他翻身用手电筒一照,只见彭磊的半边身子陷进床垫,像是被什么东西往床里拽。更骇人的是,床头的雕花枕头不知何时多了滩湿印,形状竟像个侧脸的枕痕。
“起来!”薛文超拽着彭磊往帐篷外跑,余光瞥见床帏无风自动,里面隐约露出截苍白的手腕,皮肤松弛得像泡发的面皮,腕子上还戴着枚铜镯子,叮当声响混在雾里,像极了镇东头刘寡妇出殡时,纸扎人身上挂的孝铃。
三、沉尸谜案
天亮后,两人骑车去镇上打听。副食店王大爷一听铜床就变了脸色:“九年前,白河里捞上来个女尸,穿的就是件带缠枝纹的的确良衬衫。听说她男人是个木工,最爱在家具上刻这种花......”
“女尸咋死的?”彭磊喉结滚动。
“难产呗。”王大爷往地上磕烟袋,“婆家人嫌她生不出儿子,大冬天把她扔到河滩上。等她男人后悔去找,人早冻死在水里了,手里还攥着把水草,指甲缝里全是泥......”
薛文超突然想起,拖床时看见床板缝隙里的水草,确实和白河下游的芦苇不同,是上游石滩才有的品种——那里正是九年前女尸被发现的地方。
当晚,铜床在帐篷外泛着青灰,像具张开的棺材。彭磊盯着床头的铜镯子突然发抖:“哥,我昨晚梦见她了......她叫春兰,说自己是被勒死的......”薛文超心里一震,想起镇东头的老人们曾私下传过,当年那桩“难产”案有蹊跷,女尸脖颈上隐约有勒痕,却被婆家用围巾盖住了。
他们没敢再睡帐篷,收拾收拾搬到镇里旅店睡了。
四、雨夜申冤
子夜时分,暴雨突至。旅店屋外传来女人的啜泣,混着铜铃的轻响。薛文超掀开帐篷一角,看见穿蓝布衫的女人立在雨中,头发垂到腰间,水珠顺着发梢滴在铜床上,腕间铜镯映着闪电忽明忽暗。
“你是春兰姐?.....”彭磊喉咙发紧。
女人抬手指向镇东头,嘴唇开合间吐出气泡般的话音:“赵德发......床头柜......”话音未落,一道惊雷劈开夜空,女人化作雨雾消散。
天刚亮,两人冒雨抬着床闯进镇东头的“德发木器行”。赵德发正蹲在灶台前烧纸钱,看见铜床的瞬间,手里的火钳“当啷”落地,他昨晚刚梦见春兰和这张铜床。薛文超眼尖,瞥见墙角的床头柜上刻着同样的缠枝纹,柜角还嵌着半片带血的指甲。
“九年前你老婆到底咋死的?”彭磊踢翻纸钱盆,灰蝶般的纸灰扑了赵德发一脸。
男人自知再也瞒不住了,浑身发抖,扑通跪下:“是我......我娘说她克子,让我用床单把她勒死在床......床上......”他抖着指向铜床,“我怕她回来,就把床扔进白河,想着让河水冲走晦气......”
薛文超摸出藏在怀里的录音机——这是昨晚在镇上供销社借的,磁带里正录着赵德发的忏悔。
五、破咒惊魂
当日午后,镇派出所的民警封锁了木器行。赵德发被带走时,春兰的铜镯子突然从他口袋里滚出,落在铜床雕花处,竟严丝合缝嵌了进去——原来这镯子本就是床柱雕花的一部分,是赵德发杀人后取下藏在身边,夜夜被噩梦折磨。
当晚,两人把铜床抬回河滩。彭磊点燃三炷香,将春兰的镯子重新安在床柱上:“大姐,你的冤屈我们替你报了,该去投胎了。”河风裹着薄雾吹来,床帏轻轻扬起,隐约可见个淡青色的人影向他们颔首,腕间铜铃发出清越的响,不再是之前的阴寒,倒像是解脱后的叹息。
铜床被推入白河的瞬间,水面炸开个巨大的涟漪,月光碎成银鳞,随波流向远方。薛文超注意到,床板缝隙里的暗红水迹已彻底干涸,露出底下刻着的小字:“春兰,一九六四年生,卒于一九八五年冬”——那是春兰被杀害时,赵德发用刻刀在床板内侧留下的。
尾声
三个月后,镇西陵园立起块新碑,碑上刻着“赵春兰之墓”,是薛文超和彭磊用修鞋、洗车攒下的钱置备的。
而彭磊腕间的红痕,也在赵德发被判死刑那天彻底消退。只是后来他们路过白河时,仍能看见远处漂着张雕花床的影子,却再没靠近过岸边。老人们说,那是春兰的魂灵乘着忘川船,去阴曹地府和她未出生的孩子相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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