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夜,青石板路泛着冷光。阿伟擦拭着“古器斋”的铜锁,余光瞥见街角闪过道佝偻身影——黑斗篷裹着瘦骨嶙峋的肩,竹篮里躺着面青铜镜,镜缘蟠螭纹在雨幕里泛着青灰。
“老板,收古董么?”沙哑嗓音像生锈的齿轮。来人掀开兜帽,露出张树皮般的脸,右眼蒙着渗血的布条,左眼里浑浊的白翳爬满虹膜。他把竹篮往柜台一推,腐叶味混着铁锈味漫出来,“这镜子,您给个价。”
镜面凝着层灰黑色雾状物,像是被火烧过的残灰渗进了铜里。阿伟戴上白手套托起镜子,指腹擦过蟠螭纹时,掌心突然刺痛——那纹路竟像活过来的蛇,在皮肤下窜出细密血痕。
“三十万。”独眼老人开口,指节敲了敲镜面,雾状物质突然翻涌,隐约映出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轮廓,她的脸被灰雾揉成模糊的团,只露出右眼下方那颗朱砂痣。阿伟心里一凛,这镜子少说有千年历史,可镜背錾刻的“永徽三年”分明是唐代年号,为何镜中会有近代小女孩影像?
交易完成时,老人往他手里塞了张黄纸,油渍浸透纸面,勉强辨出“子时勿近镜”五个朱砂字。阿伟想问什么,老人已消失在雨帘里,街角积水倒映出他踉跄的背影,右裤管空荡荡扫过地面。
第一夜的哭声从子时开始。
阿伟在阁楼打盹,被楼板吱呀声惊醒。楼下传来指甲抓挠玻璃的声响,混着断断续续的呜咽,像幼童被掐住喉咙的挣扎。他摸出柜台里的强光手电,光束扫过展柜时,瞳孔骤缩——那面唐镜竟悬浮在半空,镜面雾状物凝成漩涡,从中传出含混的呢喃:“爷爷……救我……”
手电光斑撞上镜面的瞬间,漩涡里伸出只青紫色的小手,五指蜷曲如钩,腕间还缠着褪色的红绳。阿伟倒退半步,后腰撞上博古架,青瓷瓶摔碎声里,他看见镜中女孩的脸清晰起来:右眼下朱砂痣,左脸有道三寸长的刀疤,正是十年前巷口失踪的囡囡!
手机冷不丁在口袋里震动,来电显示“未知号码”。接听后,电流声里挤出沙哑的警告:“别碰镜缘第七道蟠螭。”是卖镜子的老人!阿伟刚要追问,电话已挂断,再拨过去只剩忙音。
他举着手电凑近镜子,数到第七道蟠螭时,发现那龙首嘴里卡着半枚锈蚀的铜钱。十年前囡囡失踪那晚,阿伟曾目睹个独眼老人给她买糖葫芦,老人掏钱时,铜钱包里滚出枚开元通宝——和这枚一模一样。
第二夜,阿伟在镜前摆了囡囡爱吃的桂花糖糕。
子时三刻,镜面雾霭翻涌如沸水。囡囡的脸贴在镜面上,左眼只剩黑洞洞的眼窝,右眼里倒映着阿伟身后的景象——阁楼木梯上,正有双穿着黑布鞋的脚缓缓下移,裤管空荡荡拖在地上。
“叔叔……”囡囡的指甲抠进镜面,灰雾顺着指缝渗出,在镜前地砖聚成滩污水,“他说带我找爷爷,可后来……”话未说完,镜中突然腾起熊熊烈火,女孩的身影在火中扭曲,右脸刀疤裂开成血洞,露出里面森森白骨。
阿伟猛地转身,手电照亮楼梯角落——墙缝里嵌着半枚带焦痕的纽扣,正是十年前巷口监控里,独眼老人穿的中山装同款。楼下传来铜锁转动声,他冲下楼时,看见唐镜已被推到店门口,镜面映着暴雨夜的街道,独眼老人站在街对面,斗篷下伸出的左手缠着渗血的绷带,而他的右手……竟握着把带血的柴刀。
“她本该和镜子一起烧掉的。”老人走进店,左眼白翳下渗出血水,“十年前我替人贩子销赃,这镜子是他们从古墓挖的,说能镇住‘不干净的东西’。”他掀开绷带,露出只剩三根手指的右手,“囡囡看见我摘镜子,我……”刀疤在老人脸上抽搐,“我无意间触碰镜缘第七道蟠螭,竟然把她封在镜里!”
阿伟后退时踩到糖糕,黏腻感从鞋底窜上脊椎。镜中囡囡的脸突然贴近老人,右脸刀疤裂到耳根,露出带血的牙齿:“爷爷说要带我回家,却把我推进镜子里烧……”镜面突然迸裂,灰雾凝成锁链缠住老人脚踝,他惨叫着被拖向镜子,断指在地面划出血字——“第七道……”
阿伟抓起桌上的开元通宝塞进蟠螭口中,整面镜子发出蜂鸣。囡囡的手穿透镜面抓住老人后颈,她左眼眶里涌出灰雾,在老人脸上织出和自己一样的刀疤:“现在换你陪我了,爷爷。”
暴雨在子时戛然而止。晨光里,阿伟颤抖着拨通报警电话,镜中倒映着他身后的景象:唐镜已恢复平静,镜面隐约映出两个身影——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牵着穿中山装的老人,沿着青石板路走向雾蒙蒙的巷口,老人右裤管空荡荡扫过地面,而女孩左脸的刀疤,正渐渐变成朵盛开的血色牡丹。
喜欢无灯夜话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无灯夜话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