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熙四年七月十四,更夫周甲的梆子声惊破雨幕。他绕过义庄后巷时,忽见停尸房窗缝漏出幽光——分明是官府封禁的空房,哪来的烛火?
凑近时,腐木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窗纸上映出晃动的轮廓,像是悬挂的灯笼。他捅破窗纸,瞳孔骤缩:木架上挂着十余盏灯笼,惨白的灯罩上隐约有红色印记,被风雨一吹,竟显出血色指痕。
第一盏灯笼晃过眼前时,周甲险些咬断舌头——灯罩材质极似人皮,脖颈处还留着缝合的痕迹。灯穗是编成股的发丝,末端系着银饰,正是上月失踪的绣娘阿桃的贴身之物。他踉跄后退,腰间火折跌落,微光中瞥见灯笼骨架泛着青白,竟似人骨拼接而成。
"灯、灯..."他喉间发紧,转身撞进巡夜衙役怀里。
寅时三刻,县衙内。
知县陆明远盯着案头残灯,灯罩上"囍"字已被血痕浸透。三个月来,六名待嫁女子离奇失踪,皆收过绣着并蒂莲的聘书,而义庄灯笼上的银饰,与失踪者陪嫁分毫不差。他铺开近年卷宗,发现三起旧案竟如出一辙:失踪女子均待字闺中,均在七月前收到神秘聘礼,且最后一次现身地均靠近城西莲花庵。
"并蒂莲、七月、待嫁女..."陆明远指尖划过地图上的莲花庵标记,忽然想起三年前李大人查办的"灯奴案"卷宗里,曾提到邪教以"阴婚引魂"为由诱骗女子,而莲花庵正是旧案中邪教祭坛的旧址。他翻开密档附录,赫然看见李大人最后一封密信写着:"莲花庵后有地宫,藏着...灯..."字迹戛然而止,显是遭人毒手。
"传捕头!"陆明远拍案而起,"速查莲花庵周边近三月出入记录!"半个时辰后,捕头呈上户籍册:庵内常有无名乞丐出入,却在女子失踪前后销声匿迹,而乞丐所用破碗底,竟刻着与聘书相同的并蒂莲纹。
正查间,院外突然喧哗。衙役抬来具少女尸体,掀开白布时,众人皆倒吸冷气——死者腕间有淡红胎记,形状竟似莲花,而咽喉处切口整齐,像是被利器整片剥去皮肤。陆明远注意到尸体指甲缝里嵌着半片草叶,经仵作查验,正是莲花庵后崖特有的蕨类植物。
申时,莲花庵废墟。
断壁间弥漫着腐香,照壁上的血色阵图尚未干涸。陆明远踩着青苔走向后殿,发现石阶缝隙里嵌着半粒胭脂——正是失踪女子最爱用的"落梅红"。供桌东侧地砖颜色略深,他用佩刀撬动,竟露出通往地下的暗门,门沿残留的蜡油表明,近日有人频繁出入。
"大人,看这个。"捕头指着墙根凹陷处。陆明远俯身细查,见泥土里嵌着枚银簪残片,簪头雕着并蒂莲,与义庄灯穗上的银饰形制相同。更触目惊心的是,墙缝里还粘着几缕发丝,缠绕着半片人皮碎屑,边缘针线走向与灯笼缝合处一致。
后殿供桌摆着六口朱漆木箱,箱角渗着暗红液体,箱盖上"囍"字用金线绣成,隐约透出腥气。陆明远刚要开箱,房梁突然坠落,一根木刺擦着他面门钉入地面,尖端挂着半枚银簪——与残片严丝合缝。
"陆大人好兴致。"阴鸷的声音从梁上落下。七名黑袍人跃下,每人手中提一盏灯笼,灯罩上的血手印还在蠕动。为首者左颊刀疤狰狞,正是三年前漏网的邪教余孽陈九。
"灯奴归位,阴门大开。"陈九抬手,灯笼同时亮起,幽光中映出失踪女子的面容,"前六盏送了碍眼的官儿,这六盏...该换陆大人尝尝滋味了。"
话音未落,庵外传来马蹄声。数十名禁军举着火把冲进院子,为首将领掀开披风,露出御赐金牌。陈九瞳孔骤缩,他看见陆明远从袖中抽出密旨,黄绢上"大理寺"印泥尚未干透。
混战中,陆明远踹开暗门,密室景象令他脊背生寒:七十二口木箱排列整齐,箱盖上刻着生辰八字,墙角铁架上摆着未完工的灯笼,灯罩材料叠放整齐,虽用布单覆盖,仍透出诡异的肉色纹理。
子时,邪教众人被擒。陈九被按在引魂阵前,眼睁睁看着灯笼投入火盆。火苗腾起时,灯罩上血痕扭曲成爪状,灯穗发丝突然蜷曲如活物,却在火光中化作飞灰。陆明远翻开木箱名册,赫然看见自己生辰八字列在第七十三位,旁注:"待制新灯"。
三日后,朝廷下诏结案。相关人等一律处斩立决!行刑当日场内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斩!”随着一声令下一个个人头落地!
是夜,他梦见自己再次走进义庄,木架上的灯笼次第亮起。朦胧中,灯罩上的"囍"字渐渐模糊,化作无数张血盆大口,而灯穗发丝缠上他的脚踝,拖向更深的黑暗。恍惚间,他听见陈九的笑声从灯笼里溢出:"灯奴永继,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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