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黔东南的梅雨季来得格外早。方明川踩着泥泞的山路,望着半山腰那座挂着“悦来客栈”木牌的吊脚楼,铜哨在腰间发出沉闷的轻响。他的警服口袋里,躺着弟弟方明远最后一封家书,信末“蛊虫”二字被水洇得模糊,却像根毒刺扎进他的心脏。
木门槛吱呀作响,一股混合着艾草、腐肉和香灰的气味扑面而来。堂屋中央摆着三张八仙桌,桌角各放着一碗冒热气的酸汤鱼,却没有一个食客。楼梯口的竹篾筐里堆着几味草药,方明川眼角余光扫过,发现那看似普通的艾草叶间,竟夹杂着半片涂了凤仙花汁的人指甲。
“客官住店?”
沙哑的女声从二楼传来。方明川抬头,看见个穿黑底苗绣长裙的女人扶着栏杆,她脸上敷着厚厚的米粉,两颊涂着夸张的胭脂红,像刚从纸扎铺走出来的新娘。女人腰间挂着个牛皮囊,囊口露出半截铃铛,旁人或许不知,但是方明川却知道,那是赶尸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响声。
“要间上房。”方明川按住腰间的配枪,“我弟弟上周路过此地,叫方明远,可曾见过?”
女人下楼的步态异常轻盈,裙摆几乎不沾地面。她经过楼梯时,方明川下意识数了数台阶——十七级。可当他回头再看,木楼梯竟变成了十八级,最后一级踏板上凝结着暗红污渍,像干涸的血迹。
“那个方小哥啊,前儿个说去后山采菌子,就没回来呢。”女人从柜台底下拿出登记册,方明川瞥见上面的住客名字旁都画着红圈,唯独“方明远”三字被用朱砂涂成了黑色,“客官先住下,等雨停了我让伙计带您找去。”
客房在二楼最尽头,木门上贴着褪色的镇邪符,门缝里渗出缕缕白烟,混着股腥甜气息。方明川刚放下行李,窗棂突然传来“咚咚”轻响,像有人用指尖叩击玻璃。他猛地转身,却只看见窗纸上蔓延的水痕,形状恰似五根弯曲的手指。
深夜,雨声渐密。方明川假装睡去,实则睁大眼睛盯着房梁。横梁上挂着十几个草药包,随着穿堂风轻轻晃动,某个布包的缝隙里突然掉出个东西——是枚带血丝的指甲盖,指甲边缘还沾着褐色的蛊毒粉末。
“嗒、嗒、嗒……”
走廊传来木屐声,由远及近。方明川摸到枕下的手电筒,刚要开门,却听见门外响起赶尸铃的“叮当”声,紧接着是重物拖行的“滋滋”声,像是什么东西在啃食木板。他屏住呼吸,从门缝里望去,只见昏暗的廊灯下,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男人正背对着他缓缓前行,那人的后颈凸起一块,像是有什么活物在皮肤下蠕动。
天快亮时,方明川才敢起身。他下楼时,看见堂屋的酸汤鱼已经换了新的,三个食客坐在桌前机械地动着筷子——正是昨晚登记在册的商人、货郎和游方郎中。商人的领口敞开着,方明川赫然看见他锁骨下方有个红点,红点周围爬满青黑色血管,像极了某种虫类的触须。
“客官尝尝我们的招牌菜。”老板娘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她往方明川碗里添了勺汤,指甲上的凤仙花汁滴进汤里,竟泛起诡异的紫色,“吃了这鱼,身上的病都能治。”
汤勺碰到碗底时,方明川听见细微的“咔嚓”声。他低头一看,碗底沉着半枚人牙,牙床处还粘着小块腐烂的皮肉。抬眼再看其他食客,他们的咀嚼动作越来越慢,眼球渐渐蒙上白翳,嘴角流出混合着鱼鳞的白沫。
“老板娘这蛊虫养得不错啊。”方明川突然掏出手枪,顶住女人的眉心,“快说!我弟弟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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