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余韵里,顾长安的靴底碾过碎银丝。那些细丝在晨光中发出细微的嘶响,像无数垂死的小蛇般蜷曲着化为灰烬。他弯腰拾起半截玉簪,簪头海棠花瓣边缘的鎏金已经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血沁。
"别碰!"小道姑的银眼转向他,血泪在颧骨凝成两道红痕,"阿姐的生气还在里面…"话音未落,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银丝缠绕的血珠。
顾长安将玉簪收入怀中时,锁骨处的银线突然灼痛。他看见自己影子里残留的蛇形部分正在消散,却在彻底消失前突然昂首,对着西南方向做出撕咬状。那个方向,被战火熏黑的宫墙后隐约露出沉香亭的飞檐。
"金吾卫要醒了。"小道姑摸索着抓住他的袍角,银白眼瞳里映出那些开始抽搐的士兵,"镜婆抽走了控制他们的怨气,但银铃还在…"
仿佛印证她的话,最近处的金吾卫头盔突然发出"咔"的轻响。面甲掀开的缝隙里,顾长安看见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神智,只有机械转动的银芒。
横刀出鞘的瞬间,顾长安听见自己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心口银线如活物般蠕动,每一次心跳都带来针刺般的痛楚。但更痛的是掌心——太子妃指甲划破的伤口里,银线正与鲜血交融,在皮肤下形成诡异的并蒂莲纹样。
第一个扑来的金吾卫关节发出银铃脆响。顾长安侧身避过横劈,刀背重击对方后颈时,盔甲缝隙里突然射出银丝。那些丝线在空中转折,竟如毒蛇般追着他的咽喉袭来。
"蹲下!"
小道姑的铜铃擦着他发髻飞过。铃铛在半空炸开,飞溅的铜片与银丝相撞,迸发出刺目的火花。顾长安趁机挥刀斩断银丝,却见断裂的丝线落地后仍如蚯蚓般扭动,迅速钻入地砖缝隙。
"他们在通过地脉传递讯息…"小道姑踉跄着退到残柱旁,银眼不断渗出混着血丝的液体,"沉香亭…阿姐说要去沉香亭…"
顾长安突然抓住她手腕。少女掌心符咒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与他一模一样的并蒂莲血纹。"你究竟是谁?"他声音沙哑得不像活人,"为什么你的血能引动玉簪?"
小道姑的银眼泛起涟漪。她张开嘴,吐出的却是太子妃的声音:"当年长生殿…"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七窍同时涌出银丝。那些丝线在空中交织,竟短暂形成杨贵妃跳霓裳羽衣舞的剪影。
金吾卫的包围圈在缩小。顾长安注意到他们动作越来越协调,仿佛被同一个意识操控。最诡异的是所有银铃开始同步震动,发出的声波让梁柱上残余的瓦片簌簌掉落。
"走水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顾长安抬头看见西南角腾起的浓烟——正是沉香亭方向。火光中,他恍惚看见个素白身影立在亭尖,发间海棠玉簪在浓烟里时隐时现。
小道姑突然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铜铃碎片上。那些染血的铜片悬浮成阵,暂时阻隔了银铃的声波。"走…"她推着顾长安往侧门去,银眼已经蒙上灰翳,"我能撑半刻钟…"
顾长安的横刀突然脱手坠地。他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右手正在透明化,皮肤下流动的银线清晰可见。更可怕的是,那些银线正顺着血脉向心脏爬升,每前进一分,就有记忆碎片在脑海炸开——
东宫大火那夜,鲛绡少女腕间的箭疤;杨贵妃将玉簪刺入他掌心时,簪头海棠滴落的血珠;还有…还有沉香亭石阶下,那具被剥了皮的女尸手腕上,跳动的银线…
"顾郎!"
小道姑的尖叫唤回他的神智。顾长安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走到殿外,面前三步就是那套渗血的朱红官服。此刻它像活物般鼓动着,袖口滴落的血珠在半空凝结成"长生"二字。
"别看!"小道姑从后拽住他腰带,"那是镜婆的…"
官服突然立起。顾长安看见领口处浮现一张模糊的人脸,嘴唇开合间露出森白牙齿。他怀中的玉簪突然发烫,烫得胸前的银线都扭曲起来。恍惚中听见杨贵妃的笑声:"好孩子,来拿你的皮…"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官服领口。人脸发出无声的嘶吼,随即整件官服如泄气般塌落。顾长安转头望去,看见残垣上立着个戴青铜面具的弓手——那人左腕系着褪色的五色缕,正是太子亲卫的标记。
"中郎将速退!"弓手的声音年轻得不像话,"北衙六军已经…"
银铃的震动突然加剧。弓手的话被截断在喉间,他惊恐地抓向自己脖颈——那里正有银丝从皮肤下钻出。顾长安扑过去时,只接到一具迅速冷却的尸体。面具脱落露出的脸庞,赫然是五年前死在陇右的太子伴读。
小道姑的银眼突然暴睁:"地底下有东西!"
整个华清池遗址开始震动。顾长安单膝跪地,看见地砖缝隙里渗出银丝,这些丝线比之前的更粗壮,表面还附着黏液般的暗红物质。它们如蛛网般交织,很快在广场中央结成巨大的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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