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的靴底碾过白骨甬道的磷火,幽蓝光焰在青砖上拖出长长的影子。他右肩的箭伤又开始渗血,染透了杏色衣襟上金线绣的云纹。虎符在掌心跳动得愈发剧烈,烫得他几乎握不住——那暗红的纹路竟与永宁草人胸口的桃木钉刻痕一模一样。
甬道两侧的头骨突然齐齐转向。顾长安猛地停步,发现骸骨鎏金臂钏上的凤纹正在融化,金液滴落处浮起细小的水珠。这些水珠顺着砖缝汇聚成线,竟勾勒出长安城的轮廓。最东面春明门的位置,一滴血珠正在蚕食墨线。
"商音动,地脉涌…"他想起永宁抚琴时耳坠晃动的弧度,忽然明白那些杏衣女子袖口的凤纹意味着什么。当年玄宗命三百宫女齐舞《霓裳》,舞罢三日长安地动——史官记载是巧合,可兵部密档里分明写着"以舞引煞"。
怀表在腰间突然发出蜂鸣。顾长安低头时,一滴暗绿液体从表盘渗出,落在地面立即腐蚀出个铜钱大的洞。透过这个洞,他看见地底暗河中有杏色衣袖翻卷,腕间金镶玉镯撞在礁石上,碎成十七八片。
"永宁!"他本能地伸手去捞,指尖却被无形屏障挡住。水面突然映出斗笠人的倒影——那人正摘下斗笠,露出与赵破虏完全相同的脸,唯独左颊多了道焦痕。倒影中的嘴唇开合,吐出无声的字句:"子时三刻…"
轰隆!甬道尽头传来石门开启的闷响。顾长安握剑疾奔,却在拐角处踩到异物——是半块鎏金铜箔,边缘还粘着干涸的胭脂。他弯腰拾起的瞬间,头顶突然落下桃木屑。抬头只见甬道顶部倒悬着数十草人,每具心口都钉着"景"字木钉,杏色披帛无风自动。
最中间的草人突然睁开双眼。顾长安的剑锋已经抵住它咽喉,却听见永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将军可听过《霓裳》第七叠?"草人的手指抚过虚空,竟有琴音铮铮。随着商音响起,所有骸骨臂钏上的凤纹同时亮起,甬道墙壁开始渗出暗绿色液体。
怀表的齿轮疯狂逆转。顾长安视野里泛起诡异的绿雾,恍惚看见永宁站在三丈外的磷火中。她眉间朱砂痣渗着血,金镶玉镯却完好无损:"快走!玄武门的守军…"话音未落,她突然被无形力量扯碎成漫天杏色花瓣。
"装神弄鬼!"顾长安挥剑斩落最近处的草人,断口处竟流出暗红血丝。他忽然注意到这些草人发间都别着银梳——正是永宁及笄时贵妃赏的样式。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个草人左手小指都系着红线,线头延伸进墙壁缝隙。
剑锋挑开砖缝的刹那,整面墙轰然坍塌。外面竟是梨园旧址,三百具身着杏色舞衣的尸骨呈环形跪坐,每具尸骨天灵盖都钉着桃木钉。中央琴台上的焦尾琴突然自鸣,奏的正是《霓裳》第七叠的杀伐之音。
"原来如此…"顾长安的剑穗无风自动。他终于明白为何虎符会对商音起反应——这根本不是调兵符,而是玄宗为镇压《霓裳》邪阵铸造的镇物!当年三百宫女暴毙的真相,竟是…
"顾将军好眼力。"假山后转出个戴昆仑奴面具的人,手中金弩瞄准他心口,"可惜太子要的是活阵眼。"弩箭离弦的瞬间,顾长安侧身滚向琴台。箭镞擦过他耳际,钉入后方尸骨的眼窝。那具尸骨突然暴起,白骨五指直插他咽喉!
宁碎剑横削而过,尸骨腕间鎏金钏应声断裂。钏中滚出颗相思豆,落地即燃起绿色火焰。火中浮现永宁的虚影,她焦急地指向西面:"玄武门…赵…"
面具人的第二箭已到眼前。顾长安挥剑格挡时,虎符突然脱手飞出,与箭镞相撞迸出火星。火花溅到琴弦上,整张焦尾琴轰然燃烧,火焰中浮现出皇城立体图影。玄武门的位置,赫然标注着"景门"二字。
"你逃不掉的。"面具人扯下面具,露出李延年苍白的面容——可明明亲眼见他被射杀!这个"李延年"的脖颈上还插着半截箭杆,说话时伤口汩汩冒血,"三百具贵妃血脉的尸骨,加上你这个阵眼…"
顾长安突然暴起,剑尖挑飞对方腰间玉佩。玉佩落地碎裂,露出里面蜷缩的草人——眉间一点朱砂痣,正是永宁的模样。他心头巨震,这个假李延年竟把永宁的生辰草人随身携带!
"你找死!"宁碎剑化作流光,假李延年仓皇后退时撞倒尸骨。那些白骨突然全部立起,三百具杏衣尸骨齐跳《霓裳》舞步,将顾长安团团围住。最前排的尸骨扯开胸腔,露出里面跳动的桃木心——每颗心上都刻着"长宁"二字。
怀表在此时彻底停转。顾长安视野里的绿雾浓到化不开,恍惚看见永宁站在尸骨群后。她唇边溢血,金镶玉镯裂痕里渗出绿色液体:"将军…虎符…"突然所有尸骨同时转头,黑洞洞的眼睛对准永宁。
"永宁!"顾长安劈开两具尸骨冲过去,却扑了个空。永宁站立处只剩摊水渍,里面沉着半片金箔。他拾起金箔时,发现背面用血画着虎符纹样——与李延年鸟笼里丝帕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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