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残垣在绿色火焰的映照下如同鬼域,顾长安的靴底碾过碎瓦,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右肩的箭伤早已麻木,唯有掌心被碎玉棱角刺破的疼痛提醒着他尚存一息。铜匣在怀中发烫,绢书上"隋炀帝玄孙女"六个字灼得他眼眶生疼。
"永宁——"
又一声呼唤被爆炸声吞没。东南方的范阳军号角越来越近,顾长安却死死盯着梨园方向。那抹银簪反光在浓烟中时隐时现,像极了三年前上元夜,永宁公主站在东宫梅树下朝他扬起的簪尖。
"将军!这边!"
沙哑的呼喊从废墟后传来。顾长安握紧剑柄转身,看见三个穿金吾卫残甲的身影正撬开地砖。为首的络腮胡汉子抬头时,左颊刀疤被火光映得发亮——是旧部张九郎。
"梨园密道被炸塌了半截。"张九郎拽出个满身尘土的少年,"但这小子说西北角还有条引水的暗渠。"
少年咳着血沫抬头,顾长安瞳孔骤缩。这孩子不过十二三岁,腰间却挂着永宁公主府的铜牌,衣领上还别着半截银簪——正是公主暗卫的标记。
"殿下…殿下让我守着暗渠…"少年突然抓住顾长安的腕甲,"她说若看见绿火,就带您去老地方…"
染血的指尖在顾长安掌心画了个圈。三年前梅林初遇的记忆轰然袭来,那时永宁公主也是这样,用簪尖在他手心画圈为约。铜匣里的绢书突然变得千斤重——若杨贵妃真是前朝余孽,那作为贵妃义女的永宁…
"将军小心!"
张九郎猛地扑来。顾长安只觉耳畔劲风掠过,转头见一支羽箭钉在断墙上,箭尾缠着的红绸正是太子亲兵所用。二十步外的茶楼废墟上,几个黑影正张弓搭箭。
"带路。"顾长安一把提起少年,剑锋划开逼近的硝烟,"你叫什么名字?"
"阿…阿丑。"少年一瘸一拐地引着众人钻进地沟,"公主说这名好养活…"
暗渠里弥漫着腐烂的淤泥味。顾长安弯腰时,铜匣锁扣擦过胸前伤口,疼得他倒抽冷气。阿丑突然停步,从怀里掏出个萤囊。微弱的绿光映出渠壁上的抓痕——新鲜的血迹混着几根银丝,分明是女子挣扎时留下的。
"这是殿下的头发!"阿丑声音发颤,"她定是被逼着…"
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整齐的踏步声。顾长安示意众人噤声,耳贴潮湿的渠壁。靴铁撞击青砖的声响里,夹杂着熟悉的辽东口音——是安禄山的精锐狼卫!
"…殿下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铜匣比公主的脑袋值钱…"
交谈声渐远,顾长安的指甲已抠进掌心。怀中的碎玉突然发烫,他鬼使神差地摸向剑柄——三年前东宫夜宴,永宁公主就是用这把剑挑落他束发的玉冠。当时少女笑得狡黠:"顾将军的剑比人温柔。"
"前面有光!"阿丑突然压低声音。
暗渠尽头透出诡异的绿光。顾长安示意张九郎断后,自己贴着渠壁潜行。渐亮的光线里,暗渠竟通向梨园荷塘的排水口。透过锈蚀的铁栅,他看见荷塘对岸的听雨轩已被炸成废墟,而轩前的老梨树下——
"永宁…"
顾长安的呼吸凝滞了。树梢上银簪反光的源头,是公主被反绑在枝桠间的身影!少女的杏色宫装染满血迹,唇边却挂着熟悉的浅笑,正对树下黑袍人说着什么。那人转身的瞬间,顾长安浑身血液冻结——太子腰间悬着的,正是当年他献给永宁的定情玉佩!
"…皇兄非要看这铜匣…"永宁的声音顺着风飘来,"不如先解开绳子?我怀里还藏着半块…"
太子突然掐住她脖颈。顾长安的剑已出鞘三寸,却被张九郎死死按住:"将军看荷塘!"
浑浊的水面下,隐约可见数十个铁笼。每个笼里都蜷着穿宫装的女子,最靠近岸边的那个正疯狂拍打铁栏——是永宁公主的贴身大宫女芳苓!
"午时三刻。"太子突然抬头看天,"好妹妹,你猜顾长安是选择救这些蝼蚁,还是抢杨玉环的身世密档?"
永宁笑了。她染血的指尖擦过太子脸颊,突然狠狠一挠!吃痛的太子松手刹那,她竟借力荡向荷塘,绑住手腕的绸带在梨枝上磨得鲜血淋漓。
"顾长安!"公主的嘶喊响彻梨园,"你答应过我的——"
话音戛然而止。太子袖中弩箭破空而出,永宁如折翼的鹤般坠向荷塘。顾长安的剑终于彻底出鞘,斩断铁栅的巨响惊起满塘水鸟。
碎玉在胸前发烫,铜匣锁扣沾了脖颈鲜血突然弹开。顾长安跃出暗渠的瞬间,看见绢书最后一角被风掀起:"…玉环携传国玺碎片嫁入李家…"
荷塘溅起巨大水花。芳苓的尖叫与太子的狂笑混在一起,顾长安的剑锋已触及最近那个铁笼。水下暗流突然卷来永宁的衣袖,少女苍白的指尖正正点在他剑刃旧伤处——三年前那道为救她而留下的裂痕。
"接住!"
永宁用尽力气将某物抛向岸边。铜光闪过半空时,太子突然厉喝:"放箭!"
箭雨笼罩荷塘的刹那,顾长安看清了公主抛出的物件——正是铜匣里缺失的那半页绢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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