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环第一次发现父亲抽屉里的图纸时,正读高二。那天傍晚他去书房找三角尺,拉开最底层抽屉的瞬间,一叠泛黄的A3纸像被惊动的鸟群,簌簌散落在木地板上。图纸边缘用钢笔写着"自建房设计方案",落款是父亲的名字,时间停在赵环出生前一年。
图纸上的线条密如蛛网,客厅沙发的位置精确到厘米,甚至连窗帘杆的承重都用弯矩图计算过。赵环的指尖划过主卧室的设计图,发现父亲在床头插座旁画了个小太阳——那是他后来才知道的,母亲年轻时总抱怨床头没光线看书。但所有温暖的细节都被密密麻麻的尺寸标注覆盖,像被水泥浇筑的种子。
"你在干什么?"父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赵环回头时看见他手里还握着刚削好的铅笔,铅芯被削得像针一样尖锐。图纸散了一地,其中一张恰好落在父亲锃亮的皮鞋尖前,上面卫生间地漏的坡度计算图被鞋跟碾出一道褶皱。
"我......"赵环想解释,却看见父亲蹲下身收拾图纸时,指腹轻轻抚过那张床头插座的设计图,那个小太阳的轮廓被他的指纹覆盖,像被云层遮住的星子。"这些都是废纸。"父亲的声音很轻,带着赵环从未听过的沙哑,"建筑要解决的是居住问题,不是画太阳。"
那天晚上,赵环在自己的速写本上画了个被尺子分割的太阳。第二天清晨,他发现速写本被人翻动过,画着太阳的那页边缘被父亲用红笔写了句批注:"圆弧半径3cm,不符合黄金比例。"
父亲的工程制图人生像一张永远无法闭合的图纸。他在国企设计院干了三十年,退休时抽屉里塞满了各类厂房的竣工图,每一张都用不同颜色的铅笔标注着温度应力曲线,却没有一张画过自家阳台的盆栽。赵环记得小时候,父亲总说建筑是"住人的容器",直到有次他在旧书摊看见勒·柯布西耶的《走向新建筑》,才知道容器也可以盛住星光。
高三那年,赵环偷偷报名了建筑夏令营。父亲发现报名表时,正在用CAD软件绘制单位宿舍楼的给排水图。屏幕蓝光映着他的侧脸,让皱纹显得格外清晰。"你知道工程图上的线条代表什么吗?"父亲忽然开口,移动鼠标的手没有停,"是钢筋的直径,是混凝土的标号,是每平米能承受多少公斤的重量——这些都和'美'没关系。"
夏令营结束那天,赵环带回一张古戏台的测绘图。父亲戴着老花镜看了很久,突然用红笔在台基的弧度旁画了个叉:"这里的排水坡度算错了,1.5%的斜率根本排不出去水。"赵环看着被否定的图纸,突然想起夏令营老师说的话:"好的建筑会呼吸,它的弧度里藏着风的形状。"
他没反驳父亲,只是在深夜用铅笔把那个红叉描成了一朵云。第二天早上,他发现云的轮廓被人用橡皮轻轻擦过,留下淡淡的痕迹,像父亲欲言又止的叹息。
大学选专业时,赵环和父亲爆发了第一次争吵。父亲把打印好的"土木工程专业就业前景分析"拍在桌上,每一页都用荧光笔标出了重点数据。"你看这个,结构工程师的缺口有多大。"他推了推眼镜,"至于你说的什么'建筑灵魂',能算出钢筋用量吗?"
赵环沉默地翻开自己的作品集,里面有张用钢笔淡彩画的老祠堂,柱脚的苔藓被他画成了星星的形状。父亲盯着画看了很久,突然伸手去拿旁边的计算器:"这柱子高6米,直径0.8米,算过木材的承重吗?"
后来赵环才知道,父亲年轻时也画过这样的速写。他在整理旧物时发现一个上锁的铁盒,里面除了母亲的照片,就是一叠泛黄的素描纸,画着各种飞檐斗拱,角落里还歪歪扭扭写着:"等攒够钱,就给咱家盖个带天井的房子。"
但那个带天井的房子最终没盖成。父亲说图纸不符合抗震规范,母亲说不如把钱存起来给赵环交学费。赵环看着那些被岁月磨圆了边角的图纸,忽然明白父亲为什么总说"建筑是理性的艺术"——或许在他心里,感性早就在现实的计算中碎成了齑粉。
工作后的第一个项目,赵环负责设计一个社区活动中心。他在方案里保留了场地中央的老槐树,围绕树干设计了环形座椅。甲方负责人是父亲的老同事,指着图纸上的树影说:"小赵啊,你爸当年画图纸,可从来不会算上一棵树的影子。"
那天晚上,赵环给父亲打电话,讲起老槐树的事。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他以为信号断了,才听见父亲说:"我年轻时候也想过......"后面的话被电流声吞没,赵环却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带他去测绘祠堂,在梁柱上发现一个工匠偷偷刻下的笑脸,父亲当时用铅笔描了描,说:"这叫'讨彩头',但图纸上不能画。"
项目落成那天,父亲第一次来参观赵环的作品。他沿着环形座椅走了一圈,在树皮上的某个结疤前停下。"这里的弧度......"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随身携带的卷尺,"半径38厘米,刚好够一个老人扶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星芒入怀:赵环与郭静的漫长共振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星芒入怀:赵环与郭静的漫长共振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