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观小院里的那棵老桃树,叶子黄了又落,枝头积了雪,雪化了又抽出嫩绿的新芽。日子像山涧里那块被水流磨圆了的石头,不知不觉就溜走了两年。
当年那个在风雪夜被老道揣回来的小肉团子林天生,如今已是个能满院子疯跑、追鸡撵狗、上房揭瓦的混世小魔王。个头窜了一小截,小脸依旧圆嘟嘟的,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得飞快,透着股机灵劲儿,当然,更多时候是闪烁着“我想捣蛋”的光芒。
自打半岁那次惊天动地的“脚心摸骨”事件后,“天生道骨、悟性通玄”这八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就像一副无形的枷锁,沉重地压在了玄微老道的心头,也悬在了清虚观所有人心上。这哪儿是捡了个徒弟?这分明是捡了个烫手山芋外加不定时炸弹!这等天赋,搁在那些大宗门里,怕是早就被供起来,由元婴老祖亲自教导,灵丹妙药当糖豆喂了。
可这里是清虚观,穷得叮当响的清虚观。师父玄微,修为卡在金丹门槛前不知多少年,日常爱好是跟后山的野兔斗智斗勇。大师兄凌霄,筑基中期,已经是观里修为最高的“顶梁柱”,性格刻板较真,像块被盘了百八十年的老榆木疙瘩。指望他教出一个惊世骇俗的天才?玄微老道自己心里都没底。
但总不能真让这块绝世璞玉天天跟着赤霞学怎么掏鸟蛋、跟铁岩学怎么把柴劈得更歪吧?玄微老道愁得头发又白了几根,胡子揪掉了好几缕,最终一拍大腿:“教!从最基础的教!万丈高楼平地起!他根骨再好,也得先学会怎么喘气儿…啊呸,怎么引气!”
于是,在一个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早晨,清虚观正殿,迎来了历史性的一刻——六弟子林天生人生中的第一堂修炼启蒙课。
授课老师:大师兄凌霄。
旁听监督:师父玄微老道(歪在角落的躺椅上假寐,眼皮留条缝)。
围观群众:二师兄铁岩(假装擦斧头)、三师姐云苓(拿着针线笸箩)、四师兄烈风(抱剑倚柱,闭目养神,但耳朵竖着)、五师姐赤霞(嗑着不知哪儿摸来的瓜子,一脸看好戏)。
场地中央,大师兄凌霄端坐于一个半旧的蒲团上,腰背挺得笔直,如同他手中的那柄制式长剑,一丝不苟。他面前约三尺远的地上,也放着一个明显小一号、用柔软茅草新编的蒲团,上面盘腿坐着我们今日的主角——林天生小朋友。
小六子今天被云苓师姐拾掇得格外“隆重”。头发勉强用根红头绳扎了个冲天小揪揪,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但干净的浅灰色小号道袍,小脸上还带着点没睡醒的懵懂水汽。他努力模仿着大师兄的样子,试图把两条小短腿盘好,奈何腿短肉多,盘得像个歪歪扭扭的胖饺子,小屁股不安分地在蒲团上扭来扭去。
凌霄板着一张严肃得能刮下二两寒霜的脸,目光如同探照灯,牢牢锁定在小师弟身上。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开始了今日的教学:
“小六子,今日,由师兄为你开蒙,传授修行第一课——引气入体。” 每一个字都吐得清晰无比,砸在寂静的正殿里。“此乃一切道法根基,重中之重!需凝神静气,摒除杂念,神思内守,以意念为引,感悟天地间无处不在之灵气流转……”
小六子努力睁大他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大师兄一开一合的嘴巴。大师兄的声音像寺庙里那口沉甸甸的铜钟,嗡嗡的,带着奇特的韵律。刚开始,他还觉得挺新鲜,小脑袋跟着声音的节奏微微晃动。大师兄说“凝神静气”,他就努力绷紧小脸,皱着小眉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很“静气”。大师兄说“摈除杂念”,他就用力晃了晃脑袋,想把里面那只总想蹦出来的花蝴蝶赶跑。
“天地灵气,无形无质,却充盈寰宇。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如溪流涓涓,滋养万物……” 凌霄的讲解引经据典,力求严谨。他伸出右手食指,在面前虚空中缓缓划动,指尖带着微弱的灵力光芒,试图勾勒出灵气运行的抽象轨迹。
这轨迹落在小六子眼里,就成了大师兄手指尖在变戏法,亮晶晶的,还会动!他好奇地伸出小胖手,想去抓那点光,被大师兄严厉的眼神一瞪,又讪讪地缩了回来,继续努力“凝神静气”。
“感应灵气,需身心空明,意守丹田。丹田者,脐下三寸,人身藏精蓄气之海也……” 凌霄的手掌虚按在自己小腹位置,示意小六子跟着做。
小六子低头,看着自己圆鼓鼓的小肚皮,小手笨拙地按在上面。嗯,软软的,热乎乎的。肚皮…海?他眨巴眨巴眼,脑子里浮现出三师姐给他讲的,山外面有片很大很大、全是水的地方叫海…难道自己肚子里也有一片水?他下意识地按了按,嗯,按下去弹弹的,好像…好像二师兄蒸的那碗鸡蛋羹?
这个联想让他小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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